第65章 陸拾伍(1 / 2)

“她可真是朕的好貴妃!”

夜已經深了, 風聲疏狂, 禦書房的燈火卻還飄搖著, 光影四散形同鬼魅, 照得薛蔚的臉頰明暗不一, 神色陰霾。他端坐許久,忽而一把掀落書案上堆疊而起的奏章,又砸碎了幾個瓷瓶,明黃的龍袍上還留著方才外出時沾上的寒露,肩膀處一片潮濕。

常公公的手上拿著一件大氅,正欲推門而入, 聞聲不大想觸他的黴頭,便又握著雙手,目不斜視地站在外麵。

“陛下怎麼了?”

無端被轟出來的宮女們聽著裡麵的動靜,先是麵麵相覷, 而後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隻是出去了一趟, 回來便氣成這樣了?”

有人小聲的猜測道:“難不成是貴妃娘娘又……”

又怎麼樣, 常公公一個眼風掃過來, 宮女到底沒敢多說,隻老老實實地低下了頭。

又是“砰”的一聲巨響,薛蔚一腳踹上架幾案,怒火幾乎燒紅了他的眼睛,薛蔚咬著牙拂袖道:“擺駕——瑤華宮!”

大宮女急急忙忙吩咐下去, 而常公公則把大氅呈上, 低眉順眼地說:“陛下, 夜裡寒露重,這……”

“給朕滾開!”

薛蔚怒氣未消,一把推開常公公,大步走出禦書房。

常公公整了整衣冠,倒不意外薛蔚會有此刻的震怒,畢竟薛白本就是薛蔚長久以來的一塊心病,而那莊慶竟又知曉幼枝的身世,他回想著方才在天牢裡,莊慶一番情真意切的表態:“陛下,老臣雖是罪不容誅,可對您卻是嘔心瀝血、忠心耿耿,那從嘉王與幼貴妃包藏禍心,尤其是幼貴妃——”

“她並非幼家長女,她的生父生母,都在十八年前的那場大火裡被活生生燒死了,陛下,幼貴妃她進宮來,是找您與太後娘娘報仇的!”

“真是個老狐狸,臨死前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思此及,常公公嗤笑一聲,隨即若無其事地往外走,隻是途經守在門口的宮女時,他的腳步一頓,宮女心神領會,下一秒似是未站穩,常公公順手扶她一把,並趁機將藏青色的錦囊塞入她的衣袖裡。

宮女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常公公說:“臉色這麼難看,不若換個人來當值吧。”

宮女攥緊手裡的錦囊,“謝、謝過常公公。”

常公公點了點頭,跟上薛蔚,隻盼著從嘉王府那邊可以早些收到這錦囊。

“小姐,可要熄了燈?”

此刻的瑤華宮裡,點翠合上朱窗,回過身來望向幼枝,她側躺在美人榻上,懷裡抱著小狸奴,還沒有歇下的意思,便又想起今日聽到的趣事,忍不住笑著說:“小姐,今兒個夫人派華裳進宮來送幾匹布料,華裳告訴奴婢小公子又闖了禍。”

她忍俊不禁道:“夫人和老爺本打算給王爺做一塊“淵渟嶽峙”的牌匾,結果小公子趁人不備,讓木匠把牌匾上的字改成了“呸”,可把老爺給氣壞了,差點跟小公子動手,連夫人都險些沒能攔住。”

幼枝光是想一想這場麵,就覺得定是慘不忍睹,一片雞飛狗跳,她笑咪咪地說:“清清太調皮了。”

點翠附和道:“小公子總有各種法子把老爺惹急眼。”

幼枝聞言又是一笑,點翠不禁多看了幾眼,隨即小聲地說:“小姐自進宮以來,也隻有提及小公子和老爺夫人的時候,才是開心的。”

“點翠呢。”

幼枝不置可否,她低下頭摸了摸狸奴的腦袋,輕描淡寫地說:“點翠若是在宮裡待膩了,不若同爹娘一道回金陵,或是留在王府裡伺候清清,否則再過一段時日,這宮裡……怕是沒有多少安寧的日子了。”

點翠從來不會多問什麼,隻朝著幼枝搖了搖頭,說:“奴婢想在這裡陪著小姐。”

幼枝說:“你……”

“皇上駕到——”

常公公的嗓音尖細,驚得狐奴一跳,睜大了兩隻貓眼兒,盯著門口的方向。

幼枝蹙了蹙眉,把這個小家夥從懷裡放出去,而她自己則從美人榻上起身。不多時, “吱呀”一聲,夜風捎著寒露吹拂而過,幼枝瞥過薛蔚那身明黃色的龍袍,施施然地行禮道:“臣妾參見陛下。”

薛蔚久不出聲,隻是示意常公公和點翠出去,幼枝稍微抬起眼,意外地望見他眼底的滔天怒火。

“榮憐,籍貫臨安,其父榮少邑,其母沈灩雨。”薛蔚緩緩地開口問道:“愛妃,朕與你同床共枕五年,竟不知究竟是該喚你憐憐,還是枝枝。”

幼枝的手指一顫,旋即平平淡淡地說:“陛下還是知道了。”

“你……”

薛蔚的身形一晃,常公公趕忙上前來扶住他,薛蔚甩開他的手,如同一隻陷入絕境的困獸,死死地盯住幼枝,一字一字問她:“你便沒有什麼要同朕說的?”

“陛下想聽什麼?”

幼枝輕輕一笑,“是臣妾冤枉,還是臣妾這五年來,日日夜夜都想著手刃仇人,以慰爹娘的在天之靈?”

“他們何其無辜!”

“陛下要這皇位,太後娘娘要魏太妃的命,而我爹娘他們連年奔波於四方,隻不過想要賺些銀兩,返鄉過些安寧的日子罷了,他們的念想,讓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屍骨無存。”幼枝一頓,眉眼間儘是涼薄,“……往日陛下總是說自己寵愛臣妾,隻要臣妾一個眼神,便能知曉臣妾在想些什麼。”

幼枝問薛蔚:“陛下,那麼你知不知道,臣妾進宮而來,唯一所想的,不過是要你們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