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叁(1 / 2)

“母後豈會不知,兒臣克父克母克兄弟,唯有命硬而已。”

薛白神色淡淡,站姿挺拔如蒼鬆,語氣平靜到好似隻是陳述一樁事實,“父皇不治而亡,母妃橫遭意外,四弟失足溺亡,皇兄也——”

“你住嘴!”

太後麵目猙獰,不由自主地掙紮起來,抵在她麵前的刀尖劃破皮肉,腥紅的血一點一點滲出。

“太後娘娘!”

張嬤嬤驚叫一聲,隨即扭頭看向薛白,對他破口大罵道:“當年先帝駕崩,太子登基,太後娘娘留你一命,沒想到你竟如此狼心狗肺,恩將仇報!早知如此,老奴就該勸說太後娘娘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恩將仇報?”

薛白似笑非笑地問道:“辱我母妃,奪我皇位,欺我王妃……本王何來恩將仇報?”

他的麵色稍冷,“倒不若怪本王未曾以德報怨。”

薛白一頓,目光落至張嬤嬤手裡的長針,慢條斯理地問道:“本王方才似是聽聞張嬤嬤想要拔去清清的舌頭,再縫上他的嘴,張嬤嬤,可有此事?”

張嬤嬤抬眼望入他深黑的眸底,一個哆嗦,“老奴、老奴……”

“來人。”薛白不等她把話說完,掀起眼簾,冷冷地說:“本王不會以德報怨,卻極為屬意睚眥必報。”

“拔掉她的舌頭,再縫上她的嘴巴。”

“你、你……”有人領命上前,張嬤嬤驚恐後退,她瞪大了一對眼珠子,“太後娘娘、太後娘娘!”

“你如何敢!”

太後顫抖著手指向薛白,到底是十幾年的奴仆,她忍住上湧的血氣,恨聲問道:“你那王妃的肚子裡還懷著你的種,你竟是毫不知顧忌,難道你就不怕日後自己造孽深重,生出一個死胎,或是連同你那王妃一起克死?”

“你就是讓他陪你那母妃,一同去死!”

薛白抬起眼,“母後既然如此明白,想來自己心裡也清楚,四弟是因你而死。”

太後的身形一晃,“你說什麼?”

薛白緩緩開口道:“若非母後,四弟又怎會效仿古人,在隆冬寒天親自鑿冰取魚。”

“為哀家?”太後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神色瘋癲,“他是為了魏妃!他取魚是為了你那染上風寒的母妃!”

“難道不是母後以死相逼?”

薛白對她的崩潰視若無睹,“父皇太久未去過鳳儀殿,又起了廢太子的心思,皇兄自此一蹶不起,唯有四弟天資聰穎,母後便日日啼哭,處處逼他拔得頭籌,逼她討好母妃,隻為讓父皇能夠記起你一二。”

“他活了十四年,從未有過一日,是為自己而活。”

薛白字字刺心,太後麵上的血色褪儘,她顫著聲音問道:“若是魏妃沒有染上風寒,我兒又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他到最後,不過是想見一見他的父皇而已!”

薛白瞥了她一眼,似是譏諷,“到底是四弟想見父皇,還是母後想見父皇?”

“你住嘴!”

“太後娘娘!”

張嬤嬤哀嚎一聲,她已被人緊緊地挾持,張嬤嬤狠狠地咬了一口捏住她雙頰的人,“呸”的一聲,吐出皮肉,她瞪大一雙眼珠子,盯著幼清詛咒道:“你們會遭報應的!你們都會遭到報應的,雜種該死,你們也該死,,你們都會死無全——”

“啊!”

換上一身官服的影衛發狠扯斷她的舌頭,頓時血流如注,張嬤嬤撕心裂肺的慘叫如同困頓野獸,隻發得出模糊的音節。

幼清捂不及眼睛,小聲的“哎呀”了一下,烏溜溜的眼睛下意識睜圓了,這時卻有一隻瘦長的手伸過來,替他捂住眼睛,薛白把不知所措的少年拉進懷裡,另一隻手輕拍著幼清的背,低聲安撫道:“沒事了。”

“他們動不動就咒人死。”幼清一想到扯出來的舌頭,還有點後怕,他撲進薛白的懷裡蹭了幾下,“我就隻會說生兒子沒□□!”

薛白動作一頓,“誰教你的?”

幼清賣人賣得最快,“沈棲鶴!”

薛白懲罰似的拍了幾下他的臉,幼清要抬起頭,薛白卻又壓著他的後腦勺把人按進懷裡,沒讓他到處張望,“還沒有結束。”

張嬤嬤方才穿好的針線,這會兒倒省了影衛一番功夫,他們一人扯著張嬤嬤散下來的鬢發,逼迫她仰頭,而另一人則用針線穿透雙唇,麻線浸透鮮血,滴滴答答往下淌血,一片血肉模糊,張嬤嬤哭嚎不得,舌頭與雙唇又痛得難以容忍,她拚命掙紮。

線扯在影衛的手中,她一動,縫上的麻線牽引得更緊,也更是令張嬤嬤疼痛難忍,她用力掐著自己的大腿,生生摳下幾塊肉也沒有發覺,眼淚與鮮血共同淌滿她的臉,額頭冷汗涔涔。

待到影衛將她的嘴徹底縫起,張嬤嬤終於昏了過去。

“好一個一報還一報。”太後強撐著問道:“難道你要哀家同你跪地求饒,再一刀一刀劃爛哀家的臉,最後一刀刺心,還剩下一口氣的時候,活活燒死哀家?”

“母後想一死百了,隻可惜本王不想讓你死。”

薛白垂下眸,懷裡的少年還以為他顧不上自己,這會兒正鬼鬼祟祟地偷瞄張嬤嬤,然而他看了又害怕,瞄一眼就重新把臉埋進薛白的懷裡,薛白摸了摸幼清的頭發,不鹹不淡道:“本王前不久在宮門前發現一抔骨灰。”

太後一驚。

“母妃死後既無葬身之地,又日日受人踐踏,皆因她不識人心。”薛白深黑的眼瞳直直望向太後,神色卻冷到極致,“既然母後求死,本王便要你活著,要讓你受儘百般折磨,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太後驚懼交加,“你要對哀家做什麼?”

“做什麼?”

薛白的餘光望向幼清白淨的小臉,隻是低低一笑,並不答話,“四弟去世以後,母後對他日思夜想,既然如此,母後不若往後居於長青殿。”

自薛融棣死後,太後再未到過長青殿,聞言她心口狠跳。

太後嫉恨魏妃,也痛恨薛白,她從一開始,便將薛融棣的死全然推至魏妃與薛白身上,卻不敢細想,太後用了十幾年的時間說服自己,薛融棣的死與她無關,薛融棣是魏妃與薛白害死的,也用了十幾年的時間來遺忘,是她逼薛融棣去討好魏妃。

謊話說過千遍,便足以騙過自己,太後盯著自己顫抖的手,倏然回神,“不去——哀家不去長青殿!”

“便是你登基稱帝,哀家也該住於慈寧宮。”

“四弟應當也是極為想念母後的。”

薛白放開幼清,一步一步向太後走去,他沉聲道:“母後可是忘記了,四弟臨死前對母後說的是——”

“不許說!不許說!”

太後眼中已有水光,薛白卻充耳不聞,“他說自己果真無用。”

“四弟自責自己未能討好母妃,未能讓父皇來鳳儀殿坐一坐,遂了母後的願。”薛白一頓,撕開這麼多年來,太後對自己的欺騙,逼得她麵對那些往事,“四弟道自己既然如此無用,不若一死,這樣總歸能讓父皇來此,陪一陪母後。”

“連本王記得清清楚楚,母後又怎會忘記?”

太後臉色慘白,嘴唇翕動許久,終是吐不出來任何字眼,唯有眼淚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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