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伍(1 / 2)

四個月後。金陵。

雪後初霽,白梅結枝,冰肌玉骨。

幼老爺一腳深一腳淺地踏出一串雪印子,街頭巷陌的人紛紛議論著金陵這場十年難得一遇的大雪,幼老爺撇了嘴,心說這群鄉巴佬真是沒見過世麵,結果再一落腳,鞭炮在鞋底“劈裡啪啦”的炸開,嚇得他幾乎蹦起來。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此路過,留下、留下……”

平地堆起的雪人後麵探出幾張紅彤彤的小臉,倒黴孩子一時忘了詞兒,支支吾吾半天,向同伴求助,同伴小聲地提醒道:“留下買路財。”

“對,買路財!”

幼老爺一人賞了一記暴栗,“夠不夠?”

孩童們捂住額頭,異口同聲道:“不夠!”

“你還真是越活越小。”趙氏嗔怒一聲,順手從幼老爺的衣襟摸出幾塊碎銀,挨個發給這群熊孩子,“給,去買幾根糖葫蘆吃。”

小家夥們麵麵相覷,不太敢收下來,生怕回家會挨揍,趙氏笑道:“你們呀,問起來就說是幼家那個散財童子硬塞給你們的。”

他們這才高高興興地一哄而散。

“走了。”這群蘿卜頭蹦蹦跳跳的樣子,趙氏瞧得心裡歡喜,她拍了拍幼老爺的手,“都說西街來了一個神醫,到洪老板那裡取完野靈芝,我還要帶清清過去看一看。”

幼老爺不怎麼在意,“你跟著做什麼?”

“我呀,天生勞碌命。”

夫妻兩人邊走邊聊,一進藥鋪,賬房先生便撂下手邊的賬本,急忙把貴客往裡麵請,反正幼家的大小事宜全憑趙氏做主,趙氏跟著夥計去了藥庫,幼老爺就賴在店鋪裡喝茶,他抖了抖外衫上的落雪,方才還在嫌棄人家沒見過世麵,扭頭就嘀咕道:“怎麼今年下這麼大的雪。”

“可不是麼,雪都及膝了。”

幼老爺一頓,挨個瞅著是誰這麼睜眼說瞎話,然而那位仁兄明顯不是在接他的茬,又神神秘秘地說:“說起來諸位知不知道,京城變天了?”

“雪停了?”

“變的不是這個天!”

“聽說陛下讓莊相給氣糊塗了,宮裡給他找了不少名醫都沒治好,日日舉止瘋癲,神誌不清,眼下是從嘉王爺在京城主持大局。”

“從嘉王?是不是那個王妃打我們金陵娶回去的。”

“就是這個從嘉王。”

“我記得王妃的親姐姐可是在宮裡做貴妃娘娘的,如今陛下失了神智,貴妃娘娘自己雖是無兒無女,卻還有一個從冷宮罪妃那裡收養的皇子,若是王爺不肯還權,日後這姐弟兩個人可怎麼辦?”

“一入皇家,哪還有姐弟情分可言?”

一個個聊起宮闈秘聞,紛紛對這出深宮似海、王爺隻手遮天、姐弟反目成仇的戲碼表現出極了大的興趣,幼老爺聽得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虧他們想得出來,不去編話本實在是可惜了。

“老爺。”

趙氏確認過靈芝的品相,讓掌櫃包起來送到府上,她緩步走出庫房,覷著滿臉糾結的幼老爺,挑著眉問道:“怎麼了?”

幼老爺連連擺手,“沒什麼、沒什麼。”

兩人要走,夥計又衝出來說:“幼老爺、幼夫人,掌櫃的說下個月還有一株千年野人參,你們若是要,便給你們行個方便,留給你們。”

“人參?”趙氏思忖片刻,摸不準需不需要用人參給補一補,“先留著。”

“好。”夥計笑嘻嘻地說:“掌櫃的說了,倘若幼老爺和幼夫人再去京城,可得替我們多美言幾句。”

“自然。”

“幼”這個姓氏極為罕見,何況還要去京城,方才議論紛紛的那夥人目瞪口呆地望著幼老爺與趙氏,幼老爺內心竊喜,表麵卻矜持大度地裝作沒有看見,隻跟著趙氏大搖大擺地往外晃,壓根兒就不知道他前腳一走,這處深宮戲碼的劇情變得更加離譜:

“人參?好端端的買什麼人參?是不是從嘉王已經不滿足攝政王的身份,貴妃娘娘為保護皇子,不得不暗中回金陵?”

“這王爺竟是連一介女流都不放過?”

“真真是蒼天無眼!”

回了幼宅,門口那片皚皚白雪稀稀疏疏地落下一串腳印,約莫從出門到放棄,隻隔了不到幾秒的時間,趙氏看得隻覺好笑,她攏了攏外衫,一進到屋子裡,果然瞧見幼清抱著個暖手爐吃烤紅薯。

幼清邊吃還要邊嘟囔著抱怨:“好冷好冷好冷。”

吃個紅薯都有人伺候,幼老爺實在是眼紅,“懶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