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無名之輩(1 / 2)

在紅衣衛們或複雜或愕然的目光中, 謝非言離開了城主府,向著那怨氣的源頭而去,神態平靜而坦然,就好像他如今隻是去赴約, 而非去赴死。

偶爾, 會有年輕氣盛的紅衣衛在得到消息後趕到謝非言的身旁, 帶著滿滿的義氣, 決然表示要與他同去——送死也好幫助也好,他們紅衣衛既作為城主身邊的最後一道防線, 總不該讓他這位廣陵城城主獨自去麵對敵人!

但最後,這些年輕人都被謝非言統統趕走。

“我有我要做的事,你也有你要做的事!”謝非言平靜拒絕, “不要忘了,建成廣陵城的,不是廣陵城城主,而是廣陵城的人們。”

謝非言離開了廣陵城。

他一路上什麼都沒想, 什麼都沒說, 一路向前,毫不停留。

然而,當他到達廣陵城的北城門處時, 他卻再一次被人攔住了。

“謝城主, 請留步。”

攔住謝非言的人, 並非紅衣衛,也不是謝非言曾見過的任何一人。

這人是中年模樣, 麵容清俊中帶著愁苦, 身形瘦削、弱不禁風, 腰間掛著的折扇扇柄上寫著風月二字, 看不出什麼名堂來,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窮書生的模樣。

然而真正的窮書生,又怎麼能夠這樣準確地堵住謝非言?

謝非言看了他一眼,道:“閣下說錯了,在下並非城主。”

那書生噙著愁苦的麵容露出一個笑,好聲好氣道:“既然謝城主這樣說了,那便不是吧。”他一頓,歎了口氣,這才繼續說道,“謝城主,在下此次冒昧打擾,是想要問你一件事。”

謝非言懶得糾正這個稱呼,眉頭輕佻:“哦?何事?”

“謝城主,我想問你——此去為何?”

這是個奇怪的書生。

謝非言不知他的來曆,不知他的目的,隻知道他修為高深,如今又堵住他的前路,恐怕不是能夠輕易相與的人。而如今,這書生既然一定要問個明白,那謝非言便也就答了。

謝非言道:“自是抵禦海獸。”

“謝城主可知,這在這廣陵城外出現的海獸,其成型不合常理,其形態不合常理,其存在亦不合常理。或許它的修為隻是元嬰後期罷了,但它的能力卻是你難以想象的。如今的你們大多不過是金丹期而已,最高也不過元嬰,所以你們此次一去……大概是有去無回。”

謝非言平靜道:“有去無回又如何?這世上總有自己該做的事與不該做的事。對於該做的事,死也不過是殉道而已,不足為惜。”

十年前,謝非言是抱著這樣的念頭對上那麵具人的。

那時候他的心中充滿了難以平息的怒火,憎恨厭惡取代了他的血液,在他周身流轉,每轉過一圈,就會令他越發憎恨,越發憤怒。

而如今,謝非言依然懷著相似的念頭,但那彷佛永不平息的怒火與厭憎卻已經無聲冷卻了下來,隻餘一種坦然和平靜。

書生道:“而這也正是我所想不明白的。”

謝非言道:“什麼?”

“謝城主,若我沒有看錯,你其實對人族並無憐憫之心才是。”書生道,“你厭惡人族,厭惡廣陵城,甚至厭惡這個世界。既然如此,你又為何會為了替這座城市的這些人們贏取片刻生機而坦然赴死?”

謝非言有稍許沉默,心中其實並不意外這書生的目光如炬。

片刻前,杜同光在城主府中質問他看不起廣陵城中眾人時,謝非言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而此刻,這無名的書生卻一口說中了謝非言的心思:謝非言過往在人前表現出的一切,並非是因為他目無下塵、瞧不起這世上的一切。他其實隻是厭惡這一切的人和事罷了。

謝非言厭惡這些人和事,厭惡這個有情皆孽,無人不冤的世界。所以,當謝非言看到廣陵城的一切人與事後,那些早已在他心中日積月累的情緒,那些對人與世界的厭惡,就越發難以紓解。

謝非言清楚地知道,自己並非聖人,甚至並非好人,他的一切所作所為,從來不是出於正義或善良,而是因自己的心緒心事被觸動,所以才遵從自己的心意,暴起殺人。

他是惡報,而非正義。

他終將亡於這焚心之火,永無安寧。

——直到十年前,他一直是這樣想的。

謝非言垂下眼,道:“我的確討厭這些……人也好事也好,世界也好,都讓我厭惡。”

“但是?”

“但是有人讓我明白,我不必一直去看那些惡。”

“……”

“這世上,或許有許許多多讓人難以忍受的惡,但同時也會有許許多多的善。我曾經討厭廣陵城,因為這裡的人們心中充斥的惡與恨,足以將這座城焚燒殆儘,而後來,當我了解這些惡與恨之下的苦與痛時,我越發難以明白他們活著的理由與目的……有情皆孽,無人不冤,既然如此,為何不縱身躍入死亡,消弭於永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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