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1 / 2)

盲妾如她 法采 17614 字 3個月前

京城風平浪靜,俞姝今日一天都留在深水軒裡。

那位五爺讓她陪著他說話,陪著他吃飯,連下晌寫了幾封信出去,他也要她陪在書房裡,時不時與她說上幾句話。

俞姝倒也不抗拒,默默在書房裡聽他吩咐了些事,都與袁王近來的動向有關。

袁王之前一直沉得住氣,雖造反但不造勢,朝廷打了幾次,又因多王並起造反,詹五爺雙拳難敵四手,袁王抓緊穩紮穩打地練兵守城,不著急繼續蠶食朝廷土地。

眼下不知是不是年紀大了,反而躁動起來。

倒也不怪袁王著急,袁王一日年長過一日,世子卻還年輕;朝廷這邊小皇帝日漸長成,定國公詹五爺也到了春秋鼎盛之際。

相比之下,高下立現。

但越是急躁越容易出錯,俞姝聽著那位五爺的意思,也是發現了袁王的急躁,恐怕要抓袁王出紕漏的時候,給以重擊。

俞姝惦記起來魏家的藥材鋪,不知道衛澤言派的人到了沒有,算一算日子,應該快了才對。

眼下,五爺翻著折子,和兵部送過來的軍務指出,一抬眼瞧見了坐在窗下的女子。

額前的碎發落下兩縷,她半垂著頭坐著,沒事可做,也無話可說。

他將折子和賬冊放去了一旁,坐到了她身邊,“是不是無聊了?要不要給你找點事情做?”

他靠過來,將她往懷裡攏了攏,獨屬於他的濃重氣息將她圍住。

俞姝說不用,“婢妾習慣了。”

男人歎了歎氣,拉了她的手出了書房。

他牽著她在抄手回廊慢慢返回,“方才在想什麼?同我說說?”

俞姝曉得他現在,必得讓自己跟他多說說話才行,因而也不瞞他。

“在想魏家的事。”

五爺點了點頭,“魏家的事情上是我不對,也怪我當時年幼,有失偏頗。”

廊下簷鈴輕晃,他跟她說起了魏家的事情。

說那時候,他生母已經去世,生父全然不管事,他在家中處境不好,卻被膝下無子的老國公爺看中,老國公爺和老夫人隻有一個獨女詹淑賢,將他過繼了過來。

那時族裡好些子弟都羨慕得他不行,久無聯係的魏連凱也突然跑了來。

魏連凱開口就要見老國公爺,恰老國公爺不在家,老夫人聽說了,把他叫了過來,一道見了魏連凱。

不想魏連凱卻道魏北海挨了一頓毒打,進氣少出氣多。

誰打的魏北海不知道,但是魏北海扯掉了那人的香囊。

魏連凱拿著香囊找人去辨認,找出了一個街頭混混,彼時魏連凱還是皇商,頗有些勢力,讓那混混開了口。

混混卻說是國公府的人,讓他們打得魏連凱。

但是國公府哪位,卻不曉得了。

魏連凱一聽,就找上了國公府的門,要討個公道。

五爺驚詫,讓人把那混混弄來,誰想到魏連凱道,混混遭不住拷打,已經咽了氣了。

魏連凱要討個公道,但這事一時說不清了,老夫人問他要怎麼辦。

魏連凱張口就要國公府負責,先請幾位太醫給魏北海看病。

這話一出,老夫人沒說話。

定國公府與皇室之間有個規矩,那便是世世代代不聯姻。

但每一任定國公世子,都要做太子伴讀。

這樣的定國公府在朝廷地位高而微妙,因而每任定國公都約束闔族上下謹言慎行,不可僭越。

便是國公爺和國公夫人生病,也沒得隨便請上好幾位太醫的作為。

這是紫禁城裡的皇室才有的待遇,定國公府功高,卻萬萬不可蓋主。

眼下魏連凱這要求,老夫人沒答應,讓魏連凱拿證據證明是國公府人傷人再說。

但魏連凱急了,一連幾日上門,要求太醫為魏北海看病。

那些日,國公府人人看詹司柏的眼神,都充滿了鄙夷。

一個妾生子,生母恃寵而驕,最後沒落得好下場,身為庶子卻成了國公爺嗣子,可妾家的親戚就立刻攀附上來,肖想比國公府還高的待遇。

他遭儘了白眼,但也不想這樣下去,在老國公爺回來的時候,他前去求了,求國公爺請一位太醫替魏北海瞧病。

老國公爺看了他半晌,什麼都沒說,請了太醫過去。

老國公爺沒多說什麼,但一切都浸沒在看他的目光裡。

他那時才八歲,在窘迫中同魏家斷了往來。

......

五爺歎了口氣,“如今來看,當時北海確實傷的太重了,魏家也是急了......”

俞姝沉吟,“那到底是誰重傷了北海?”

五爺搖了搖頭,“後來我也找人查過,但事情久了,很難查到了。魏家應該沒有說謊,但興許是有人故意栽贓到了國公府頭上。畢竟定國公府,樹大招風。”

俞姝暗想確實。

定國公府從太/祖時跟隨打天下,居功甚偉,封侯拜將,後每一代定國公都掌著朝廷最為重要的兵馬。

先帝逝世更是把所有兵馬一並托付定國公府詹氏,那是把這江山社稷都托付出去,一絲一毫地猶豫都沒有。

撐的住這份信任的詹氏一族,必然要從上到下地約束這族人,不能有一點僭越之心,就算如此,也不乏有人盯著定國公府行事。

這位五爺是過繼的嗣子,又因為生母的原因處境極其尷尬,可惜魏連凱當時為了兒子,未曾理解自己的外甥,這才有了同五爺之間的罅隙。

隻是不曉得,當年他生母到底做了什麼,終是害人又害己。

俞姝在百年國公府的深水軒裡慢慢走著,簷鈴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想這種禁忌之事,恐怕沒人會詳細地告訴她,但她似乎也沒必要知道。

男人在抄手遊廊的儘頭,輕聲提醒她抬腳,“小心台階。風大,咱們回房吧。”

她跟著他往房中而去,房中暖烘的氣氛令人稍顯舒緩。

他帶著她到了窗下燒熱的暖床上,又讓文澤上了茶來。

半盞茶下肚,俞姝聽到那我五爺長長籲出一口氣來。

“其實我跟魏家,並不隻是這一點事,亦是因著我生母的緣故......”

俞姝微怔,她察覺到男人握著她的手下稍緊。

就在剛才,她還在想沒人會告訴她,可是在想不到,會親耳在五爺口中聽到......

那五爺說自己的生母魏氏,當年極得寵愛。

他生父國公府二老爺不喜正妻朱氏,嫌她性子過烈,毫無溫存可言。於是魏氏進門之後,立刻成了二老爺的寵妾。

魏氏得寵,很快生下了一個男孩,也就是詹司柏詹五爺,彼時五爺,是二老爺的庶長子。

二老爺自然疼愛,但也不能不顧正室,不久後又同正室夫人朱氏,生了嫡子。

一嫡一庶,一長一次,倒也算後宅平衡。

沒過幾年,朱夫人再次有孕,生了個白軟乖巧的女兒,二老爺很是喜愛。

魏氏這邊也盛寵不衰,她的兒子爭氣,啟蒙早,練武順,小小年紀就表現出驚人的資質,魏氏更加焦慮。

老國公爺無子,便將侄子們都叫到身邊親自教習練武,其中學的最好的,便是五爺。

魏氏勉強靠兒子才能穩住地位,雖然二老爺也沒再有旁的妾室,多半到她房裡來,但她還是總有朝不保夕之感。

尤其朱氏的女兒漸長,伶俐又可愛。

二老爺喜歡得不得了,取名淑悅,日日抱在膝頭耍玩,而五爺彼時要上學堂,去老國公爺處習武,見二老爺的時候越發少了,魏氏隻覺自己寵愛越發衰減。

她每日裡見到兒子就念叨這些後宅爭寵的事情,有時五爺習字,她也進來打斷。

“你的字寫得很好了,快點跟我去垂花門口,見到你爹就把他請到咱們院裡來!千萬彆被淑悅那丫頭又把你爹籠絡走了!”

詹司柏隻覺頭疼,不肯順著魏氏所言爭寵,魏氏卻不知怎麼,通過魏連凱尋得了一揚州美人,獻給二老爺做了通房。

二老爺在他們院中來往的次數多了起來,魏氏舊寵重提,終於有了身孕。

她本想生個兒子,但看二老爺對女兒喜愛遠勝兒子,便日日求神拜佛,要生個漂亮女兒。

魏氏一門心思求神,可神明並不眷顧她,她沒有盼來女兒,反而胎死腹中。

魏氏因為胎死腹中身子弱的不行,開始出現幻覺,常常半夜爬起來跑到詹司柏房中,抱著他又哭又喊,說有人要害她,害她兒子。

小小的詹五爺白日要讀書練功,晚上還不得睡覺,讓奶娘在她床邊支了小榻陪著她。

一連半月下去,魏氏沒好,六七歲大的小人兒可瘦了下來。

二老爺瞧著不是辦法,就說請道士做法,恰好彼時魏連凱開新藥材鋪請了道士,二老爺與他關係不錯,就商量讓那道士進府替魏氏驅邪。

道士進了府,選了後院一顆棗樹附近,正兒八經地做了場法事。

不知是不是起了效,魏氏果然好多了,連著幾天都沒再哭喊。

詹司柏原本不信這個,但眼看自己姨娘好了,也不得不信。

某日特特去了那大棗樹附近瞧了瞧,他沒瞧出來個所以然,卻瞧見了前來耍玩的嫡妹淑悅。

彼時他七歲,淑悅三歲,他見淑悅要玩蕩秋千,指了那棗樹,讓仆從係了繩。

他覺得不妥,見妹妹軟軟糯糯的可愛模樣,一時沒想太多,上前好言勸了一句,“妹妹不若去廊下耍玩,樹枝亦折,並不穩當。”

但淑悅年幼聽不太懂,隻是睜著一雙大眼睛看她,而她的丫鬟卻對他一臉戒備。

他不願惹人煩厭,隻能走了。

誰料沒過幾日,突然出了事。

淑悅從那樹上墜落了下來,樹枝斷了,淑悅一頭摔在了石頭上,磕破了腦袋昏迷了過去。

魏氏聽說,當天精神滿滿地多吃了一碗飯,還跟詹司柏說,“等回頭,娘也給你生個妹妹,保準比那丫頭漂亮得多,更得你父親喜歡。”

詹司柏不喜她這般幸災樂禍的態度,飯吃一半就放下了,去了書房練大字。

小人兒練大字不易,踩在小凳上,提著重重的筆,還要懸著手臂練一個“穩”。

而他近來因著苦練功夫的原因,手臂越想穩越穩不了,一晚上也寫不了幾張像樣的字,還出了一身的汗。

奶娘來勸他歇了,“哥兒也太辛苦了些,明日再練也是一樣的。”

他猶豫了一下。

他想像國公爺說得那樣,好好練成本事,到時候上戰場立了功,他姨娘就不必整日惦記著爭寵度日了。

他用手背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看了看外麵黑黢黢的天色。

誰想這時,正院突然傳來了嚎啕的哭聲——

昏迷的淑悅突然渾身抽搐,人沒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個噩夢,莫名夢到了淑悅,夢到淑悅一身是血,一直哭一直哭。

他驚醒過來,翌日姨娘聽說,怕他被嚇到惹了臟東西,就把他送去了魏連凱家中。

他怎麼也想不到,等他回來的時候,姨娘......已經不在了。

回來那日,他惶恐地站在朱夫人的正院門前,看著洗地的血水從腳下流過。

正院發出怒吼,他父親因為朱夫人發瘋弄死了姨娘,要將朱夫人掐死。

但朱夫人比他更加瘋癲,高聲大喊著,“就是魏氏害死女兒!她趁著做法弄折了樹枝,淑悅這才從秋千上掉下來摔破了頭!是魏氏害人,還出言挑釁,我捅死她也是她活該!你有本事就為了魏氏殺了我!”

二老爺不能,恨聲怒吼,一把將她甩在地上出了門去。

詹司柏站在院外,腳下踉蹌。

怎麼會這樣?他姨娘真的能害人?!

他跑去大棗樹下想要一看究竟,但那樹已經被朱夫人下令砍了,隻剩下一個沒了生機的樹樁。

他渾渾噩噩隻覺天都塌了,然而事情卻還沒有完——

挨了二老爺打罵的朱夫人,在當天晚上一把火燒了正房,等火撲滅,人早已沒了生機。

斷壁殘垣的宅院陡然冷清。

二老爺在某天醉酒之後,昏迷不醒,醒來之後,一句話都不肯再說,大夫來看道是得了一種空心病,人廢了。

明明前些天還如常生活的一家人,突然之間死了三個廢了一個。

朱氏的娘家責問定國公府,彼時老國公爺還在西北打仗,根本不在京城。

朱氏的人越過國公府,派了人過來照看朱氏的嫡子詹司鬆,他們已經不再相信詹氏一族,要親自教養詹司鬆長大。

事情發展到此時,誰是誰非已經說不清楚了,族裡商議暫時讓朱家人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