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1 / 2)

盲妾如她 法采 14021 字 3個月前

煙熏火燎的味道在夜風裡濃鬱了起來。

詹司鬆被喝住,腳下定了一定。

他沒轉頭,“國公爺有何見教?”

夜風從他身上呼呼掠過,有吹到身後三丈之外的男人身上。

兩人在風中立著,周遭的一切仿佛融進漆黑的夜中,隻剩下他們兄弟二人。

五爺開了口。

“你我之間的恩怨糾葛,你大可與我分說,但改進兵械、助益兵將,此乃家國大事,何必纏私人恩怨於其上?

“今日李侍郎為了勸說與你,就宿在莊內,若是這場火讓李侍郎有了差池,你擔得起這個責任?”

話音落地,夜越發靜了,詹司鬆立在那裡身形僵硬。

前前後後,李榭來勸說了他月餘,隻是他一直都沒有答應。

他被燒了沒關係,但李榭何其無辜......

詹司鬆拿著圖紙的手發顫。

李榭被這場景震到,連忙擺了手,“國公爺言重了,下官沒事、沒事......”

五爺在這話裡,最後看了一眼仍舊背對著他的詹司鬆。

詹司鬆沒有回應,五爺嘴角扯了下去。

他叫了隨行的軍醫。

“替李侍郎檢查一番可有受傷。”

李榭連連道謝,五爺沒再多看詹司鬆一眼,隻是詢問莊子上的人員傷情。

氣氛恢複了起來,詹司鬆手下緊緊攥著,抬起步子準備離開。

可剛走了一步,腿上忽的一疼,突然摔在了地上。

詹司鬆的小廝嚇壞了,“七爺沒事吧?剛才好似被房梁砸到了......”

詹司鬆抬手止了他。

小廝不再說話,五爺皺起眉來,李榭連忙道自己無事,“七爺,讓軍醫先替你看看吧。”

“不必。”

詹司鬆拒絕了,還要起身站起來,可站了一半,竟又摔在了地上。

“七爺,衣裳有血!”小廝驚嚇地指了詹司鬆的衣擺。

五爺隨行的軍醫連忙跑了過去,剛要低頭替詹司鬆查看,不想他忽的一眼瞪了過去,將那軍醫一把推開。

軍醫險些摔倒,但也撞到了身後的李榭身上。

他這舉動異常得很,煙火殆儘中的田莊,氣氛再次凝固。

五爺終於看出了詹司鬆的態度。

如頑固的石頭一般,毫無轉圜的餘地。

五爺直接叫了侍衛,“把他摁住,先把傷給他看了再說。”

不說詹司鬆怎樣,隻說這場火,若是詹司鬆真有個好歹,他又恰恰宿在山上陪阿姝做月子,這流言還不知道如何四起。

他下了命令,由不得詹司鬆再抵抗下去。

可詹司鬆突然朝著他冷笑起來。

“國公爺就這麼怕我死了麼?!你是怕我母親妹妹都死了,你就摘不清了吧?!”

他第一次直直看向曾經的庶兄,手下緊緊攥著劈啪作響。

在這被重提的舊事裡,五爺沉著臉看著他。

詹司鬆亦不懼地看著五爺,氣氛凝滯到了極點。

他想起了從前。

從前母親一直都不喜歡這位庶長兄,但他看著庶長兄得父親寵愛,習字進學,練功練箭,都在他之上,連老國公爺都常常誇讚。

族裡其他幾房的子弟,都沒有庶長兄天分異常,得的誇讚最多。

他看著這位兄長,有時候竟產生與有榮焉的驕傲感。

那時候,他多希望這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就算不是,也能同其他人家一樣,不分嫡庶,都是手足。

他的棍法一直練不好,某次留下來練棍法,誰料剛練了幾下,棍斷了。

彼時武場已經收了,他再找不到另一隻棍。

庶長兄從旁路過,看到了他。

兩人從小住在同一個房簷下,但幾乎從無交流。

那天,這位庶長兄走過來,把他自己的棍子放到了地上。

庶長兄沒說話。那根棍子是他一直用的,他打得好極了,練武師父誇他人與棍子已經生出了默契。

但他就那麼把棍子送了過來。

詹司鬆那天用那根棍子,練得好極了。

庶長兄又有了旁的棍子,他便把那根棍子偷偷留了很久,他想或許有一天,他可以將棍子還給庶長兄,同他好好說兩句話。

可是直到出事,他也沒找到機會。

妹妹摔了頭,母親說魏姨娘害死妹妹,魏姨娘竟然還出言挑釁,卻被母親激憤刺死,而母親在與父親大吵一架之後,焚身而亡......

詹司鬆看向從前的庶兄,如今的定國公詹五爺。

指骨被他攥的發白。

他早已將那根棍子折斷,燒成了灰。

“五爺擔心什麼?我就算是死了,旁人誰敢說你五爺?

“你是定國公,是平定叛亂的蓋世英雄,誰若是說你生母魏姨娘為了爭寵害人,你就把人殺了好了,至此不就沒了旁的聲音?!

“反正我母親妹妹已死,我也死了,當年的事情由得你五爺隨意篡改好了!怕什麼?!”

他一口氣把話都說了,心中鬱結多年的不平之氣,如噴薄而出一樣。

他心頭痛快了一時,緊緊盯著五爺的臉色。

黑夜融著男人的臉,出了深邃的眸色,旁的什麼都看不清。

詹五爺並沒有似詹司鬆一樣咆哮。

他隻是冷著一張臉問他。

“詹司鬆,我問你,到底是誰殺誰?”

魏姨娘的死,是朱夫人發了瘋地,拔了簪子刺穿了她的喉嚨。

那時魏姨娘噴出的血,濺滿了正房的門柱。

五爺眼瞳發顫,詹司鬆卻忽然吼了過來。

“可我妹妹淑悅,就是你生母魏姨娘害死的!”

五爺秉持著最後的理智,他壓著嗓音問他。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

詹司鬆忽然放聲大笑,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敢問國公爺,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不是?!”

誰都無法證明,這樁二十年前的舊事。

它隻是糊塗地被知道的人,用自己的想法判定著對錯是非。

.......

五爺走了,一路騎馬上山,回到宿下的院子裡時,準備抬腳去一旁的廂房,免得驚擾了俞姝和暮哥兒。

隻是他腳步剛轉,房中突然亮起一盞小燈。

那小燈昏黃溫柔,燈點亮的一瞬,五爺心中東奔西突之氣,陡然散了一半。

他抬腳進了房中,看到有女子披了衣裳站在床前,手裡端著小燈,朝著門前的方向看過來。

她的眼睛不好,她什麼都看不見,隻是在聽見動靜之後,溫聲喚他。

“五爺?”

五爺心頭倏然軟了下來,暖暖的熱意湧了上來。

男人大步走過來,將女子擁在了懷裡。

俞姝還端著燈,被他驀然抱住,火光忽閃了一下。

男人身上帶著說不出的壓抑情緒,他什麼也沒說,俞姝卻感到了什麼。

她用一隻手輕輕貼到了他背上,男人在這一刻,將她擁緊。

......

暮哥兒被吵到,醒了過來,咿咿呀呀地要吃奶,直往俞姝懷裡湊。

俞姝準備把他抱起來,五爺喚了奶娘過來。

“今晚讓奶娘喂他吧,我想同你說說話。”

暮哥兒被帶了下去,氣得哇哇哭,俞姝聽著怪心疼的,但五爺握著她的手,是真的要跟她說話,且周身氣勢低低的,輕輕歎氣。

俞姝隻能撇下暮哥兒,問了五爺,“田莊裡火勢很厲害麼?傷到人了?”

隻有少許的幾個人受了點輕傷,這些人裡傷勢最重的,其實是被砸到的詹司鬆。

五爺說人都沒事,“我見到詹司鬆了......”

他把詹司鬆的事情說了,說了前前後後,也說了今日這場火裡,兩人起的衝突。

“他是朱家人的態度,一心一意隻認為我姨娘害了朱氏母女。可當年事情沒水落石出的時候,朱氏便發了瘋地殺了我姨娘,他們從來都不提這一樁,一味地拿著姨娘爭寵說事。”

五爺疲憊極了。

偏偏魏姨娘爭寵,二老爺為了魏姨娘有過寵妾滅妻之舉,也是人儘皆知的事實。

連五爺自己都很清楚,當年魏姨娘在爭寵一事上有多瘋狂,甚至淑悅出事的那天,她還幸災樂禍了一晚上。

俞姝聽著,問他,“那五爺心裡怎麼想?”

五爺閉了閉眼睛,“我心裡,自然是不肯相信的。姨娘的膽子還沒大到,敢去謀害淑悅的地步。”

“可是五爺沒有證據,隻能在魏姨娘糟糕的名聲裡,接受這些指責是嗎?”

五爺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