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這一點真的很奇怪!”
顧淺這一點明,本也隱隱有所察覺的楊桃立時恍然附和道。
“往難聽了說,哪怕是大多數老人體質差,沒挺過當初寒流帶來的環境巨變,也不應該連一個都不剩啊!”
不光是這一點,顧淺想。
“我說的‘去哪兒’可不止是他們活著的時候。”她壓下聲音,往外一指,“這裡既然是這些人世世代代生活的村子,是不是還少了點什麼?”
楊桃臉色刷的變了。
她們當初站在石崖邊沿,居高臨下地將整個山穀都看了個清清楚楚。這時候再聯係起來,那一絲若有若無的違和感終於落到了實處。
這個村子,連一座墳墓都沒有。
真應了一句話——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但也說不好,”楊桃安靜了數秒,嘀咕道,“這村子以前靠海,興許流行海葬呢……”
可這還是沒法解釋老人的問題。
相對沉默之際,就聽有誰在門外輕輕敲了兩下。
這老屋建得早了,又是在村子裡,用的還是那種古早的木板門。木頭沉悶的敲擊聲回蕩在屋內,楊桃心臟狂跳,眼睛不住地往門那兒瞄。
“誰?”她問。
“都在裡麵嗎?”是個帶點鄉音的女聲,“鄭哥找我來給你倆分派工作的。”
眼下表現得太反常妥妥引人起疑,楊桃咽咽口水。她演技還是不錯的,一扭臉就又語氣如常了:“來啦。”
她笑著打開門,看見站在外頭的是個三十歲出頭的女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輕了幾歲,她麵容的異變還沒有鄭哥那麼明顯,隻有眼睛往外凸了些。可當顧淺把視線投向她扶住門框的右手時,看到她手指短得驚人,還像是已經習慣了這麼做似的,彎曲著緊貼手掌。
“我叫張瑩。”
女人目光掃過她倆,笑了一下,“跟我走就行。”
這個被派來接待的張瑩沒有鄭哥那麼善談,但在楊桃左一句右一句的熱情問候下也漸漸打開了話匣子,向她們介紹起之前沒來得及講完的各處設施。轉眼又臨近了人多眼雜的工作區,楊桃尋思這家常拉扯得差不多了,眼瞅著張瑩也卸下不少防備,正想趁熱打鐵地問最後一個問題——
“張姐!”
豈料最邊上的那座鋪著茅草的木屋前,有人大老遠地招呼道:“又來新人了啊?”
楊桃暗罵一聲,顧淺也眯了眯眼。
那年輕人坐在台階上,身後斜擱著一把長弓。他像是在用小刀把木棍削得細細長長,這會兒停了手,衝這邊打過招呼後就笑盈盈地看著她們走過來。
說也奇怪,在這個由村子改建的安全區裡,中年人多多少少都長得有點難以言喻,年輕點的卻一個比一個俊俏,是那種扔進人群裡也能一眼瞧見的好看法。眼前誤了事的這位還要更出挑,但就衝打斷了她們打探消息的時機這一點,長得再好也沒用。
他身邊還攤了塊包袱皮,上頭零零散散地堆著些小玩意兒,等張瑩走近,其中一樣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喲”了聲,彎腰拾起那隻玉鐲,“小黎,又是從外麵帶回來的?”
“可不是麼。”年輕人笑嘻嘻地說,“張姐你要是想要,我給你打個九五折,就這個數。”
他比了個手勢。
張瑩笑罵道:“你小子掉錢眼兒裡了。”
但她說完也還是沒把那鐲子放回去,瞧瞧著實成色不錯,隻道了句“記我賬上,月底一起結”。
“誒,原來這裡還是跟以前一樣正常做生意的?”楊桃眼睛眨了一眨,好奇地問,“鄭哥說隻要好好工作就有水有吃的有免費醫保,我還想著是不是都得共享呢。”
“水和食物是這樣。”
張瑩忙著把鐲子塞進自己兜裡,抽空回答道:“但現在這些儲備都豐富得夠所有人吃了,所以上不上交全看自願。他們探險隊平時出去還會帶點彆的非必需品回來,這買賣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了。”
楊桃佯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望向前方越發嘈雜的工坊,心說果然還是趁這時候人少問問吧。
“對了,其實還有個事。”她軟下語氣,“我們不是撿到那個筆記本才找到這兒來的嗎?好像到現在還沒見到它原主人,我挺想當麵謝謝他的,不知道張姐你能不能幫忙引——”
她說得真誠又無辜,卻見張瑩的眼神閃了閃,接著就打斷了楊桃的話。
“這個有點不巧了。”
張瑩滿臉為難地皺起眉,歎口氣道:“唉,最近安排給他的事有點多,可能不太忙得過來。但放心,我會幫你們轉達這感謝的,等之後有空了就讓他來找你們。”
心裡怎麼想是另一回事,楊桃麵上還是又驚又喜,“好好好,謝謝張姐。”
俗話說人生如戲全靠演技,這方麵有楊桃擋在前頭,張瑩注意不到她,顧淺也就懶得再多做點偽裝了。她隻跟著往前走,突然聽後頭那年輕人叫道:
“哎,對不住,前麵那位,能幫我撿個東西嗎?”
她低頭一看,果然有一小塊鐵塊滾到了腳邊,瞧形狀像是個箭頭。
想想台階上的那把弓,顧淺也明白過來他是在自己做箭。她撿起箭頭,幾步返回去,又到了那姓黎的年輕人跟前。
“謝啦。”
年輕人一雙眼睛笑成了月牙,在她手心裡接過那枚箭頭。下一秒,隻見他笑容不變,聲音卻是壓得極低。
“你們要找那筆記的主人?”
“是啊,”顧淺拿不準這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隻應道,“怎麼了。”
“我知道啊。”
他用大拇指往某個方向遠遠一指,“他被帶到那兒去了。”
末了還不失警惕道:“彆告訴彆人是我說的。”
顧淺一揚眉。
他指著的位置不偏不倚,是那座矗立在穀底正中央的蒸汽塔。
零下二十多度,白煙蒸騰,這座“安全區”還能正常運轉全靠它提供的動力。那些原住民——比如說鄭哥,都是很以它為傲的。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假的?”她問。
“嗨,騙你有什麼好處。”年輕人一哂,“看你們那麼好奇,就把我知道的說出來唄,信不信都隨你。”
“他們不喜歡有誰隨便靠近那座塔,如果你要去,最好挑個合適的時間。”
他收起了笑。
“說實話,我說這些是因為那老兄剛來的時候跟我關係不錯,能幫一把就——”
“淺姐,你怎麼還在那兒?”
楊桃在前麵叫出聲,顧淺一聽就知道是她落得太遠,可能引張瑩起疑了,馬上應了聲。
她最後看了這年輕人一眼,他笑眯眯地揮著手,一點也看不出剛才他們在討論的是什麼可疑話題。
張瑩和楊桃已經走到了兩座大棚前,顧淺快步趕了過去。
“他東西掉了,”她解釋道,“讓我幫忙撿一下。”
張瑩“哦”了一聲,看上去是信了她的話。
“那小子腦袋活絡得很,跟誰都能掰扯幾句,靠這個混得挺不錯。再加上帶回來的東西也是最多的,你們要什麼可以跟他買。”
“對了,瞧這個。”張瑩抬抬下巴,不失得意道,“要不怎麼說你們幸虧到這兒來了呢,前陣子種下去的,這兩天就可以收一茬了——這天氣上外麵哪還吃得上新鮮蔬菜?”
被塑料布蓋好的溫室大棚裡剛澆過水,露珠掛在綠油油的菜葉上,看著煞是喜人。
牆角連通的管道讓人不難想到供暖來自於哪裡。想到那座塔,顧淺就想起剛才被告知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