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霽天青(上)(1 / 2)

“子瑜不可!”蕭子蘭連忙回頭道, “將他攔住!”

幾名清徽宗的弟子將劉半夜的去路攔住。

蘇子瑜依舊神色冰冷。

蕭子蘭望著蘇子瑜,好言勸道:“子瑜, 你傷得不輕, 需要立刻醫治。這邊的事情交給我, 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你先把劍放下好嗎?”

蘇子瑜冷聲道:“我要的東西,不需要彆人給。”

扶蘇一聲低吼,如同千萬裡滄茫大海中一聲低沉的龍吟。

一聲龍吟好似雷霆震怒, 氣壓九州四海, 江海之間的巨浪皆凝為扶蘇劍上冰冷的的清光。

清光冷冽,劍氣凜然。周遭重重疊疊的人如浪一般被洶湧的劍氣震開,又如巨浪一般源源不斷地湧來。

青衣玉立, 身後殘陽似血, 麵前一輪皎然明月東升。

蘇子瑜渾身浴血, 卻依舊神色淡然。唯有小腹處越來越多的失血令人越來越恍惚,腳步也漸轉虛浮。

看出蘇子瑜不過強弩之末,眾人更加猛攻不放。

蘇子瑜被逼得後退了兩步, 得了一絲機會, 數十上百把劍頓時從四麵八方一齊向咽喉心口胸腹致命之處捅去。

突然, 西沉的斜陽完全沒入了濃雲深處, 天地霎時一黑, 一道強橫霸道的劍氣掃開了蘇子瑜周圍步步緊逼的刀山劍林。

一身紅衣從墨色的滾滾烏雲之間翩然而降,將蘇子瑜護在了身後。

黑衣鬼麵,紅衣如血。手中長劍如霞光萬道, 正是蘇子瑜的朝雲劍。

方才被一劍震飛的人都口吐鮮血倒地不起,一時無人敢再上前,隻是緊握手中的兵器戒備地望著被包圍在中心的兩個人。

忽然,有聲音驚呼道:“鬼麵邪尊!”

聽到這個聲音,蘇子瑜放才反應過來,緩緩抬起眼眸,眼前看到的是一張漆黑猙獰的鬼麵。

他一伸手,便將蘇子瑜摟進了懷裡。

雖然素未謀麵,蘇子瑜沒有抗拒,不知道為什麼反而莫名安心。被他摟進懷裡之後,蘇子瑜心裡一寬,終於站不住了,直接靠進了他溫熱的胸膛。

鬼麵邪尊一手摟著蘇子瑜,一手握住他的手心,向他體內度過去一道渾厚的靈力。

感覺到身上的傷痛在一點點緩解,一直在流失的血也止住了,蘇子瑜輕輕道:“夠了。”

鬼麵邪尊依言收了靈力,溫聲道,“你休息會兒。”

蘇子瑜本來就在硬撐,有了他的話,便閉上眼睛,完全依偎在了他的懷裡。

似乎感到一絲意外,蘇子瑜倚靠著的那人身體一僵,隨即便將蘇子瑜摟得更緊了幾分。

鬼麵邪尊一手緊摟著蘇子瑜,微微挑唇道:“諸位好久不見。”

他皮笑肉不笑地一挑薄唇,卻是陰森冰冷,比不笑更駭人三分。

鬼麵下露出的半張臉分明精致無比,然而誰會有心思去欣賞這個徒手覆滅了十二大仙門的魔頭?

大部分人不敢應聲,個彆人壯著膽子問道:“魔頭!你想乾什麼?!”

鬼麵邪尊輕輕地冷笑一聲,瞥了一眼手中的朝雲劍,如同說著尋常閒談一般悠悠道:“我麼,自然是要給我夫人一件見麵禮了。”

聽到他說“夫人”二字,蘇子瑜的手不禁在他領口揪了揪,頓時連頭都不敢抬了,恨不得就找一條縫鑽下去。

最近三年裡,他的鬼刀不知去了哪裡,卻用一柄長劍覆滅了三大仙門。見他瞥了一眼手中的長劍,所有人都是一陣膽寒。

他說的“夫人”就是蘇子瑜?所以蘇子瑜果然早就和他勾結上了?他說要給他“夫人”的“見麵禮”,總不會是要血洗當場吧?!

“師弟。”蕭子蘭望著那紅衣鬼麵之人,忽然冷靜地勸說道,“不要執迷了,回頭吧。”

聽了蕭子蘭的話,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有的人是吃了一驚,也有的人是一頭霧水。

蕭子蘭一共隻有兩個師弟。一個是此刻和鬼麵邪尊在一起的蘇子瑜,另一個是三年前就已經死了的雲寒琰。

他剛才那一聲“師弟”,顯然不是在叫蘇子瑜,那番話也不像對蘇子瑜說的。

所以蕭子蘭叫的“師弟”,是鬼麵邪尊?!

雖然眼前的人看不到容顏,入目唯有一張漆黑猙獰的鬼麵,蘇子瑜卻總覺得這個人很熟悉,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蕭子蘭叫他“師弟”,蘇子瑜倒是不覺得有半點意外。

鬼麵邪尊輕蔑地微微挑起唇,道:“蕭閣主,哪個是你師弟?”

蕭子蘭一怔。

因為蘇子瑜從前說過自己不喜歡邪道,鬼麵邪尊這些年來從不敢暴露自己和雲寒琰是同一人,蕭子蘭亦不敢暴露自己滅生閣閣主的身份。眼下鬼麵邪尊的意思很明白,今日若當著蘇子瑜的麵戳穿他就是雲寒琰,他便戳穿自己就是坐擁神虛幻境的蕭閣主。

如今被他反將一軍,蕭子蘭也不敢繼續戳下去。

蘇子瑜似乎看懂了鬼麵邪尊的心思,想讓他知道自己對他的身份並不介意,隻是在意他這個人罷了,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觸到了眼前那一張冰冷的鬼麵。

抱著自己的人渾身一僵,終究是微微低下頭,竟真十分順從地讓蘇子瑜將覆在他臉上的麵具摘了下來。

那一張漆黑的鬼麵揭開後,如同黑夜一瞬被白晝湮滅。那張臉好似三春雪霽,每一寸都仿佛光華熠熠,一顰一蹙都是顧盼生輝。

與他那張醜陋的猙獰鬼麵形成強烈鮮明的反差,這張臉清俊得不似人間所有,如同九天之上神明降世。

看到鬼麵之下那張臉之後,所有人都一陣愕然。

那是一張與雲寒琰一模一樣的臉。

看到眼前這張臉,蘇子瑜屏住了呼吸,半晌方才失了神一般地怔怔道:“雲寒琰……?”

蘇子瑜覺得他就是雲寒琰,雖氣質與三年前大荒山上判若兩人。

眼前的人點點頭,輕聲道:“子瑜。”

蘇子瑜猶如不敢置信一般,沙啞著聲再次確認道:“……阿琰?”

眼前的人耐心地確認道:“是我。”

蘇子瑜抬眸望著他,忽然覺得眼中一熱,是什麼溫熱的液體在眼眶中打轉,連忙又咽了回去。想到自己曾在大荒山上出口傷人,蘇子瑜趴在他懷裡顫聲道:“我一點也不在意你是什麼樣子,有一個還是兩個,或者千萬個模樣……對不起,你不要再趕我走了,我回來了,再也走不了了……”

“子瑜。”雲寒琰將蘇子瑜緊緊按進懷裡,簡直恨不得和他融成一個人。

蕭子蘭緊緊皺起了眉頭。

剛才片刻之間的信息量實在太大,眾人這才從一片驚愕中緩過勁來,大概理清了過去那些事情的來龍去脈:

“嗬,真是好一對狗男男。一個急功近利偷人仙骨,一個自己犯賤白白送給他。嘖嘖嘖。”

“蘇子瑜死了以後,雲寒琰故意喬裝改扮成鬼麵邪尊為他報仇,自己還硬要裝得一身正氣白玉無瑕。兩個人狼狽為奸為了報複弑師弑父,又一起裝無辜。難怪時常一唱一和的。狼狽為奸沆瀣一氣沽名釣譽,明明壞事做儘還要裝好人,果然是蛇鼠一窩天生一對。”

“老天不長眼禍害遺千年,死了這麼多次怎麼也沒見這兩個人死成?”

前麵他們說自己這麼多,蘇子瑜都能忍,然而聽到這些閒言碎語又到了雲寒琰的身上,蘇子瑜恨不得立刻將這些人的舌頭都割了。蘇子瑜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忽然推開了雲寒琰,從他懷中鑽了出來,握緊了手中的劍,冷聲問道:“方才是誰說的話?”

如同朔風卷雪,蘇子瑜一身寒氣逼人,四周一時噤若寒蟬,無人敢應聲。

“子瑜,仔細傷了手。”雲寒琰拉住了蘇子瑜的手腕,溫聲道,“你想要什麼,一句話的事。”

蘇子瑜道:“這世上誰不擔點汙名,我不需要澄清,也不需要他們改口,我隻要他們都死。”

善名惡名不過是虛,隻要這些人都死了,又何談什麼名聲。

過往蘇子瑜手下留分寸,從不曾說過要誰死,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來,竟然給人一種莫大的恐懼感。

方才蘇子瑜如果不是先被人捅了一刀失血嚴重,那一戰已經讓他們幾乎無法招架,此時還多了一個雲寒琰。鬼麵邪尊的厲害誰都知道,隻身覆滅十二大仙門。毫無疑問在場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一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蕭子蘭身上。

當年仙道翹楚的蘇門六君裡,最受人矚目和期望的蘇子瑜和雲寒琰反而都已經墮落歪門邪道之中,現在唯有芷華君出淤泥而不染,身為正道魁首,一身撐持仙門正道。

在場也隻有他修為最高,或許可以與鬼麵邪尊抗衡。

現在一線生機隻在蕭子蘭一人身上,眾人紛紛高喊道:

“還望芷華君撐持正道!”

“我等願傾儘全力支持芷華君!”

雲寒琰微微勾唇,唇角噙著一絲冷笑,猶如在看一個天大的笑話。

蕭子蘭看了雲寒琰一眼,回頭對眾人道:“六師弟法力一向在我之上,但是為了正道安危,我蕭子蘭今日不得不舍身一戰。”

若在平時,蕭子蘭自然不會是雲寒琰的對手,眾人心中也各自有數,如今唯一的辦法,便是集中所有人的力量,每個人都將一部分法力渡給蕭子蘭,或可保住在場所有人的性命。

“芷華君,我等助你一臂之力!”眾人紛紛出手將自身的法力傳渡給蕭子蘭一部分,蕭子蘭安然受之,靜立於台上,麵對著蘇子瑜,唇角含笑,衣袂飛揚。

他的笑越來越陰冷,從溫良無害的微笑,一點一點沉下來,如同一朵詭異妖嬈的花緩緩綻放,直到駭人得徹骨。

眾人突然發現渡出去的法力怎麼收也收不住,體內真氣如同河水被一個無形的漩渦吸入,漸漸枯竭。

而蕭子蘭如同海納百川,法力在體內彙聚成了一片汪洋。

直到所有人法力殆儘,蕭子蘭的唇角的笑也變得無比陰森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