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元氏終於按捺不住, 又跟宣國公要提起爵位承襲的事情。
“如今二房要多體麵就多體麵,可是老爺忘了嗎?他隻是個庶子。”
宣國公嘴裡含糊道:“那又怎麼……”
元氏情緒微微激動,“所以老爺要將爵位傳給誰?便是論嫡論長, 那也該是由衡兒來, 他如今回府裡來,那麼大個人, 老爺看不見嗎?”
宣國公連猶豫都不帶猶豫一下,皺眉道:“老大他沒有資格繼承……”
這時候門被人“吱呀”推開。
宣國公和元氏抬頭,就瞧見了梅衡從門外走進來。
“父親母親, 你們莫要再為我的事情爭議了。”
梅衡的那一條腿,至今都沒有好全,仍是一瘸一拐的模樣。
宣國公錯愕道:“衡兒……”
他顯然也沒有忘記, 大兒子的這條腿是被二兒子打斷的。
梅衡含著淚, 聲音微微顫抖,“我能回家裡來住已經很滿足了, 其他的我不敢奢想。”
宣國公歎了口氣, 實在不忍心再說什麼。
任誰看見自己的兒子身體殘弱, 都會心疼。
“唉,你們當初真是不該……”
宣國公離開。
元氏又叫人搬來凳子給梅衡坐下。
“衡兒, 你方才那番話說得極為漂亮, 母親思忖過了,這國公之位最好傳給你三弟, 想來這樣他才能庇佑你這個大哥一輩子。”
梅衡心裡冷笑,嘴裡說偏袒他的母親還不是十年如一日偏袒梅三?
他心裡恨歸恨,可麵上卻從善如流地答應了下來, 和先前不甘讓位的模樣截然不同。
元氏想, 他這是吃得苦頭多了, 自己終於也想明白了。
梅衡從元氏那裡離開,便遇到了梅衾。
梅衾見到他這個大哥仍是恭恭敬敬的模樣,在梅衾的身上,實在是叫人找不到一點令人討厭的囂張。
就是因為這樣,梅衡打心眼裡也嫉恨這個弟弟。
梅衡對梅衾輕聲道:“三弟,你我畢竟才是親兄弟,大哥還是希望你能繼承我們梅家的爵位,而不是那個孽子……”
“大哥……”
梅衾冷不丁地將他的話打斷。
梅衡抬眸看他。
梅衾對他淡聲道:“我不想繼承爵位。”
梅衡微微詫異。
“三弟……”
“我還以為大哥這麼多年已經悔改了,就是因為我們才是親兄弟,所以我在二哥麵前,一直都直不起腰來。”
梅衾對大哥和母親的事情,多少都是知道一些,他歎了口氣,道:“倘若二哥能接受了這個爵位,那才正是我所期待的事情,這樣就叫我覺得,當初大哥和母親對他造成的傷害,可以用一個爵位輕易就彌補了。”
可惜,梅襄並不會接受,而這些事情也不會輕易就這麼一筆帶過。
“梅二行事心狠手辣,他也值當你叫他一聲二哥?”
梅衡對這個弟弟隱隱失望。
梅衾斂眸道:“二哥他很少會發難於人,為什麼總是會和你與母親生出矛盾,我還以為……大哥和母親心中有數。”
他並不是個耳目閉塞之人。
母親和大哥從未停止過去針對梅襄。
他做為母親的兒子,大哥的弟弟,即便可以看著他們欺負二哥,卻沒辦法按住二哥的手,不準許他還擊……
他看著梅衡詫異的表情,緩緩對他說道:“大哥不必在我身上多費心機,我已經同朝廷申請了外調,不日便要去外地了。大哥,你不配得到這個爵位,也沒有這個能力得到……”
“我這一生隻當自己光明磊落,卻從不敢肆意張揚過,這並非我生來便性情柔惠,而是我時常想著,興許有朝一日,我便要背負起母親與大哥犯下的罪業……”
梅衡聽完他這些話,臉色漲紅又氣得發白。
他真沒想到,母親竟能生出這麼個反骨的東西,氣得他頭也不回地一瘸一拐離開。
梅衾看著他的身影,似有喟歎。
他的小廝同他說道:“三爺,二奶奶似乎要從那邊路過,咱們要不要避開她走?”
梅衾猶豫了一瞬,避開她麼?
他搖了搖頭。
隻是這遲疑的一瞬間,寶嫿便已經迎麵走來。
見到梅衾的時候,寶嫿的神情亦是有幾分錯愕。
大概是有種物是人非的心情……
寶嫿頗是遲疑地叫了他一聲“三弟”。
這聲“三弟”如一潑冷水一樣,叫梅衾微微清醒幾分。
梅衾神色坦然地與她提及了自己要離開京城的事情。
“寶嫿,你能叫我一聲三爺嗎?”
就像從前那樣,他想再聽一遍。
寶嫿有些遲疑,但還是喚了他一聲“三爺”。
梅襄笑了笑,低聲道:“果然,已經失去了從前那樣的感覺了。”
寶嫿見他坦然的模樣,心下微鬆了口氣。
“二嫂,願你與二哥夫妻二人和睦甜美。”
梅衾溫柔地注視著她,他的表情仍是那般地無可挑剔,那種恰到好處的溫柔,既不會失禮也不會逾越。
他看著寶嫿時,心中卻暗想到了另一個沒有同梅衡說出來的理由。
除了不想繼承爵位之外……他還覺得自己接受這個事實的速度太慢了。
慢到他有些無法接受同寶嫿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他需要離開一段時日,將這件事情好好理理清楚。
他向來都是個理智的人,不會犯糊塗的想法,隻是需要一點時間罷了。
晚上寶嫿歇下時,忽然對梅襄道:“三爺他就要離開京城了……”
她的語氣微微遺憾,讓梅襄下意識地挑起眉心。
“你叫他什麼?”
“呃……”
寶嫿微微窘迫,她實在是叫順口了。
她雖及時收了口,卻也提醒了梅襄。
這梅府裡可不止他一個和寶嫿有過糾纏。
要不是有他在,她要麼就早早投進了梅衾的懷裡,要麼就落到了梅衡的手裡。
“倘若叫你自己選,你自己要選哪個好?”
他忽然問她。
寶嫿見他分明是醋了的模樣,心底偷著樂,嘴裡卻冠冕堂皇道:“說起來,三公子人很好,性情也很好……大公子雖然不是好人,但卻沒能比二爺更壞呢。”
“那你就是選誰都不選二爺了是麼?”
他將她拖到懷裡來,語氣愈發不滿。
寶嫿羞地抬腳蹬住他的胸口,輕笑道,“二爺這麼壞,哪裡給嫿嫿選過……”
他那會兒隻愛吃強扭的瓜,現在又成天回過頭來問她甜不甜。
他這樣黏黏糊糊地都不像他那霸道的做派了。
他見她披著烏發仰倒在枕上,明明自己都弱得不堪磋磨,偏偏瑩眸裡還摻著壞心眼想看他笑話。
他輕笑了一聲,直接握住她的腳,將她拖到身下。
寶嫿驚呼了一聲,才發覺自己光是嘴巴上討著便宜。
他將她捉住,寶嫿忙討饒道:“二爺……嫿嫿的腰就要斷了。”
他現在最盼的就是天黑,可寶嫿卻吃不消。
也不知他從哪裡尋來一本那麼厚的書,天天要手把手教著寶嫿。
梅襄笑著磨了磨她的耳朵,“今天用不著腰……”
這些日子除了些沒羞沒臊,倒也算是寧靜。
寶嫿既不用伺候婆母,又沒什麼妯娌的煩惱,小日子竟也過得十分舒心。
直到最近,寶嫿發覺自己頻頻遇見柳氏。
說起來這柳氏雖然是梅衡的妻子。
可她一直都好像沒什麼壞心。
寶嫿同梅襄提過一嘴,梅襄卻微微出神,道了句“一個可憐人”罷了。
能得他這樣評價,寶嫿心中頗有些訝異。
畢竟二爺那般冷心冷肺的人,連寶嫿可憐起來的時候他都隻會落井下石掐著她的細腰占便宜,他哪裡舍得施舍他那半分的同情心。
遇到柳氏次數多了,寶嫿自然也不好回回當做沒有看見。
譬如這次,柳氏說帶了生子的偏方給她,寶嫿吃不吃是另一方麵,可總不好直接拒絕了她,便令丫鬟隨著她的丫鬟去取。
“其實我從前都沒有機會進這府裡來,虧得這回沾了弟妹的光,這次才得以回來。”
她說著忽然撫著額一陣眩暈。
寶嫿扶著她,問她哪兒不舒服。
她搖了搖頭,指著前麵一棟朱樓道:“便扶我去前麵歇歇吧。”
寶嫿遲疑,想著丫鬟也該回來了,柳氏卻忽然對她說道:“弟妹,其實……”
“有個事情,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寶嫿看向她,“嫂子當講則講,不必忌諱。”
柳氏輕輕地笑了笑,“其實……我一直都沒有告訴過你,我嫁進梅府之前,曾是二弟的未婚妻。”
寶嫿愣住。
她這才細細地打量了柳氏一眼。
柳氏雖沒有美貌出眾,可她卻給人一種弱柳扶風之感。
她的肌膚白皙,就像一朵素雅的蘭花,是一副無需豔麗也一樣不俗的模樣。
柳氏曾經竟然是二爺有名有份的未婚妻麼?
寶嫿心下生出了幾分彆扭,心口也好似被一隻小手不輕不重地攥了一下。
“竟還有這樣的事情……”
這讓她又想起了二爺那日說柳氏是個可憐人的模樣。
柳氏攙著她的手進了那朱樓裡,見她心不在焉,隻輕聲道:“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們的婚約訂得也很早,那時你大概都還沒進府來呢吧……”
她的每一個字都叫寶嫿生出了無數好奇心來。
依二爺的性子……他便是不喜歡自己的未婚妻,又怎麼會容許自己的未婚妻嫁給旁人呢?
他明明是那樣的霸道……
她甚至想,他和柳氏是不是曾經也有過一段花前月下的光景。
他那麼同情柳氏……他是不是喜歡過柳氏……
她越發控製不住自己的想法,卻發覺柳氏一直看著她,又好似看著她的身後。
寶嫿遲疑地回過頭去,卻驀地被人撲倒。
寶嫿毫無防備地摔在了地上,她的視線可及之處,卻隻瞧見一雙快速離開的青緞繡鞋……
壓在她背上的人喘息極重。
他按著她,渾身的血液竟又興奮了起來。
“我的好弟妹,你是不是沒有想到……”
寶嫿聽到這聲音,驟然睜大了眼睛。
這……
這竟然是……
梅衡笑著,捂住她嘴巴的手掌卻激動得微微顫抖。
“為了你這個女人,當初付出了一條腿的代價……我真是太不甘心了。”
“這回我說什麼也一定要……”
寶嫿急忙掙紮起來,可他這回卻半點都沒有鬆懈下來。
他的手勁極大,要製服寶嫿,綽綽有餘。
寶嫿做夢都想不到,在上一次的事情之後,甚至她成了他的弟妹之後,他竟然還會這般瘋狂。
寶嫿更想不到的是,柳氏是梅衡的妻子。
可身為他的妻子,她卻會為他去誘來其他的女人給他。
寶嫿眼中掠過一抹惶恐,隻張嘴狠狠地咬住梅衡的手指。
可梅衡卻好像早就料到她會做什麼。
她就算要將他手掌咬斷,他都沒有鬆開半分。
“你知道嗎?你從前是丫鬟的時候,我興許還要忌憚幾分呢……”
“不過你現在成了我的弟妹,我反而就不用那麼忌憚了。”
他笑了笑,“那些大宅院裡,其實沒有幾個人是乾淨的,扒灰的扒灰,叔嫂伯媳也沒乾淨到哪裡去,但你知道為什麼很少人會知道嗎?”
他的聲音異常滲人。
“因為這些女子都很清楚,一旦暴露了自己和彆的男人不清不楚的事情之後,甭管她們的夫婿之前再怎麼疼她愛她,在那兒之後……都會覺得她是一件二手的臟東西,一個破鞋而已。”
梅襄那樣的人,連鞋子都沾不得灰,他又怎麼肯穿彆人穿過的破鞋呢?
他撫了撫她柔滑的臉頰,低低地笑了起來,“我的好弟妹,你猜猜被你家二爺知道你不貞了之後,他是會護著你,還是會捏死你呢?”
寶嫿身軀微微顫抖,眼中露出一絲惶然。
他料定了她這卑賤的丫鬟好不容易成了梅二奶奶,根本就不敢告訴梅襄,所以才有恃無恐嗎?
梅衡按住她,幾乎要興奮到了精神所能承受的頂峰。
他憋屈太久了……
他想要得到的女人得不到,想要得到的爵位得不到,想要弄死梅二,卻也永遠沒有那個本事……
可現在,這個女人,可以叫他滿足大部分的願望。
至少他可以得到了她,完成上一次的遺憾,他還能借此羞辱到梅襄。
實在是令人高興得很!
天黑了下來。
梅襄回來的晚了一些,本要直接先去浴房,卻發現寶嫿並不在屋裡。
他叫來下人問話,下人卻隻說寶嫿同柳氏在花園裡分開之後,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梅襄蹙了蹙眉,正要轉身出去,卻瞧見寶嫿慌張地從外麵回來。
她心神不寧的模樣手指攏著衣襟,因為沒有看著前麵,反而一頭撞見了梅襄的懷裡。
梅襄扶著她的肩,發覺她身上單薄得很。
“你去了哪裡,出門怎連件披衣都不知道穿上?”
他的語氣微微責怪,卻仍是將她往懷裡帶了帶,想要將她冰涼的身子捂暖幾分。
“二奶奶出門的時候,身上是有披衣的呀……”
小丫鬟嘀咕了一句,寶嫿立馬推開了梅襄,語氣磕巴道:“我……我在外麵犯瞌睡的時候,給弄丟了。”
梅襄詫異地瞥了她一眼,發覺她的神情很是奇怪。
“二爺,我有些累了……”
寶嫿懨懨得,一點精神都沒有。
晚上上了榻之後,梅襄莫要說碰她了,便是想將她攬在懷裡,她都背朝著他不肯。
“是不是二爺哪裡做得不好,惹得你生氣了?”
他湊近她幾分,到底存了幾分好耐心想哄著她。
“二爺……”
寶嫿猶豫了好久,才抬眸心虛問他:“我想問二爺一個問題,嗯……是個假設的問題。”
“你問就是了。”
他想他還不至於連問問題都不準她問了。
卻沒想到她憋了半天,忽然小聲問道:“如果嫿嫿不貞潔了……二爺還會要嫿嫿麼?”
梅襄愣了愣,“好端端的,說這種話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