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2 / 2)

如果賤婢想爬牆 斐嫵 19457 字 3個月前

秋梨能回應他的卻很少。

他的雙眼透著紅血絲,字字句句誠摯。

但並不是秋梨不想回應他什麼,而是她根本不知道要回他什麼才好。

他們傷害了她,她應該說沒關係麼?

秋梨隻將手邊折好的一套衣服拿給祝東風。

“這是我這些日子以來為大哥做的,但願大哥此去順遂平安。”

祝東風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顫著手指接過那些衣服。

他的喉頭驀地發哽,一個字都說不出了。

沒兩日,祝東風將府裡的事宜交代給了秋梨,便帶著下屬離開了京城。

去時,他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秋梨來送自己,他就知道秋梨不會來了。

他撫著衣服上緊密的針腳,忽然想到,如果秋梨沒有他和祝九風這樣的哥哥,她也許會幸福很多。

祝東風離開之後,秋梨便一直坐在院裡做繡活。

從白天,一直做到天黑。

仆人都莫名地畏懼她,不敢上前過問。

天黑地看不見手裡的東西時,秋梨才停下。

卻忽然聽見牆頭一陣動靜。

她微微僵住,待瞧見了牆頭上一個模糊的影子時,她的第一反應竟不是害怕。

“你看什麼?”

“還不過來扶朕下來?”

待那人開口,秋梨卻又恍如從夢中驚醒。

她雖驚訝,但仍是立刻上前去將牆頭那人攙扶了下來。

慕容虞落在了地上,秋梨正要鬆手,他卻驀地將她抱進了懷裡。

“朕離不開你,朕不來求你是因為朕要麵子,難道你能比朕還要麵子?你為什麼不求著留在朕的身邊?”

他身為一朝天子,不甘心地追來又同她主動了一回。

對於尋常女子而言,是件屬實不易的事情。

秋梨被他攬在懷裡,仍是無喜無悲的模樣。

“誰說我不要麵子……”

她的聲音淡極,“我也是要麵子的人。”

慕容虞微微錯愕,將她鬆開。

他看到秋梨忽然對他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笑起來其實很好看,有種清透如水的純美,是尋常女子所沒有的清澈氣息。

但這竟然是慕容虞在她身上見到的第一個笑容。

“想來是我一直都太卑微,所以至今沒有換來任何一個人對我的尊重……我若是陛下的奴婢,理應為陛下當牛做馬,陛下若要與我談論感情,以我卑微之身,隻怕難以應承。”

這又讓她想到了她身邊的人。

不論到了什麼時候,他們始終都同她一臉愧疚的模樣,但到了下一次選擇的時候,卻仍會選擇繼續辜負她,然後繼續慚愧。

就因為她太卑微了。

慕容虞覺得她是計較他說要殺她的事情……

他的神色微微僵,聲音極輕地對她說了句“對不起”。

秋梨笑了笑,“陛下恐怕不知道吧,我曾經是個啞巴,這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稀奇的是,毒啞我的,正是我的親哥哥。

後來我有了個心上人,他同我是一樣的人,沉默寡言,卻對我很好,他比旁人懂我,可他卻被我的親大哥給害了。”

“他們都曾與我說過對不起。”

她說這話時,神色與語氣分明並不悲傷,卻叫人感受到了那種悲涼到了極致的情緒。

“所以我一點都不喜歡彆人同我說對不起。”

因為說出這些話的人,多半都已經傷害了她。

“陛下大概也不知道生無可戀的滋味吧?”

“生無可戀……就是我即便得到自由,即便得到了比其他女子更為高貴的身份,我也再快樂不起來了。”

她勾起唇,眼裡如一潭死水,仿佛再也沒人能令她生出半分波瀾。

慕容虞身材頎長,與她相對而立,卻要微微俯視著她。

然而在他垂眸看著她美麗的容顏時,心口似被什麼東西噬咬了一口,讓他眼中掠過一抹無措。

她既是他想象中的模樣,卻又不是。

他以為她隻是一塊沒有生機的木頭,他以為她隻是缺了些活水滋潤罷了。

但其實,她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那顆心早已暗自腐朽。

***

玉善去見祝九風時,祝九風正在池邊喂魚。

水裡色彩豔麗的錦鯉紛紛聚集在岸邊,爭奪魚食。

玉善卻麵色不善地握住他的手臂,令他轉身麵對自己。

“我身邊的婢女死了。”

她對他說道。

那個婢女身體向來康健,從未有過不妥。

唯一一次,就是她去了太後宮中回話時,吃了一碗湯和一盞茶。

她同玉善回稟的時候,說了祝九風也在。

祝九風淡聲道:“我為太後準備了一副毒藥和一副解藥,太後不放心,便叫你婢女試了試。”

玉善臉色更是蒼白。

因為當日她不再宮中,按照婢女的意思,如果她在,那麼現在該死的人就是她了。

她慢慢鬆開了手。

“既然已經服用了解藥,那怎麼會出問題?”

祝九風笑,“因為解藥是假的,它隻能延遲毒發罷了,不過……太後她已經相信了,她服了毒藥之後,又服了解藥,她呀,很快就要死了。”

玉善喃喃道:“你繞了這麼一大圈,既沒有讓梅襄死,也沒有讓拋棄你的大哥死,而是要給太後下毒……”

“是,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太後可以死。”

祝九風往池子裡時不時拋灑一些,仍是平靜的模樣。

玉善對他這大逆不道的念頭,隻餘下了震驚。

“為什麼?”

“公主可知道我是怎麼當上鼎山王養子的?”

他看向她,那雙漆眸始終含笑。

“鼎山王和太後私通的事情,想來公主也不知道。”

“他們在先帝活著的時候就私通,後來他們還想弄死當今聖上……”

他的第一句和第二句話,都如同驚雷一般,投入玉善的耳朵裡。

他看到她的震驚,卻並不打算繼續隱瞞。

那些永遠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永遠都可以天真地度過每一天。

而他卻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要背負。

“可是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玉善站在原地,默默消化了這些內容,卻仍繼續追問。

祝九風定定地看著池麵,隨即說道:“因為鼎山王後來壞了身子,不能人事,就將我獻給了太後。”

他獻了好幾個少年給太後,卻隻有祝九風最能讓太後滿意,所以他才成了鼎山王的養子。

“具體的過程,公主應該不需要我具體來講解吧?”

他今日異常大方,幾乎滿足了玉善所有的好奇心。

他看著玉善那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很是滿意。

他終於不必在這個高貴女子的麵前繼續掩飾自己的肮臟了。

他終於都說出了口。

他笑著將掌心裡的魚食全都拋灑進了水中,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她死了,我以後就再也不會做噩夢了,這樣就很好……”

“還請公主回吧,太後她很快就會毒發身亡,這座華美的宅院,很快也會被一群穿著官服的人衝進來打砸摔搶一通,在這之前,我還不想被人打擾。”

玉善失去了力氣一般,緩緩後退。

她再對他說不出任何一個字,更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對他說出“喜歡”二字。

也許她知道了真相以後,還會為自己喜歡過他而感到作嘔。

祝九風挑起唇角,並不去看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喂完了魚食,他見日光正好,就讓人搬來一把躺椅,索性曬著日光等著人來。

然而一直到天黑。

下屬低聲道:“大人何不回屋去,夜裡風涼。”

祝九風驀地睜開眼睛,問他,“什麼時辰了?”

下屬回答。

祝九風又翻身坐起,他讓人去打探一下宮裡的消息,然而過了片刻,他的下屬卻帶了一個大消息回來。

“宮裡確實是有個動靜,且還是個不小的事情。”

“玉善公主今日給太後請安的時候,太後突然病逝,這消息一直壓下,據說聖上打算隔天公布……”

那人自顧自地說話,祝九風的瞳仁卻驟然一縮。

皇宮之內,原本該就寢的時辰,大殿之中卻燈火通明。

慕容虞揉著眉心,卻並不難過。

他的親生母親死了,他真的是想不高興都難。

“皇姐刺殺了太後這件事情,著實是皇族醜聞,傳了出去,難免影響皇族聲譽,所以朕才將此事壓下,打算明日公布太後病逝的消息。”

他放下手,緩緩看向玉善。

“至於皇姐,因為侍奉太後不慎,朕會將你貶為庶人,並且將你流放,你可有怨言?”

玉善神情頗是麻木道:“毫無怨言。”

她在朱太後毒發之前,用劍刺進了朱太後的身體。

她不是朱太後生的,但犯下如此忤逆不道的事情,便是被車裂而死,也是應當的事情。

慕容虞見她這般神狀,微微歎氣。

“皇姐又何必如此,這件事情祝九風他已經去做了,便不會牽扯到皇姐半分。”

玉善聽他提到祝九風,這才抬了抬眸,“如果我沒有乾預,那麼陛下可會放過傷害太後的人?”

她的心思其實很是敏銳。

她不知也就罷了,知道了,隻稍稍推測,便能推測出很多不同以往的細節來。

她不相信慕容虞真的是個純良無害的人。

慕容虞笑了笑,並未答她。

他固然希望朱太後死,但把害死了朱太後的人解決掉,也不過是順手的事情。

從他的笑容裡,玉善得到了答案。

玉善給他跪下,行了一個大禮。

“煩請陛下將諸罪罰於我身,不必再牽扯到旁人。”

慕容虞笑容微微凝固。

“你是真的想死?”

玉善伏在地上,並不起身。

這令慕容虞忽然想到了秋梨。

他抿了抿唇,許久才對玉善道:“好極,看在你是朕皇姐的份上,朕成全你。”

玉善眼眶驀地濕潤,卻長出了口氣。

朱太後病逝,玉善公主因侍奉不當,而被天子貶為庶人,流放千裡之外。

啟程當日,她卻因罪責加身,慕容虞禁止旁人相送。

他叫來了一個護衛,同對方道:“出了城,你該知道要怎麼做。”

那護衛神色微凜,悄然離開,追上了押送的隊伍。

與此同時,祝九風在府上吩咐人準備了一個同玉善身段樣貌相近的人,讓下屬送去,將玉善偷換出來。

下屬去了,他便心情極好地在府上等著消息。

“你說她到底為什麼那麼喜歡我?”

他不等身邊人回答他,便又自顧自道:“她既然連命都能為我舍了,那我娶了她就是了,橫豎……隻要她不嫌我。”

他的神色頗是愉悅,顯然也很期待她見到他後驚喜的模樣。

一直等到天中,祝九風終於等到了去接應玉善的人回來。

來人麵色都很不好,戰戰兢兢地將玉善的情況告訴了祝九風。

“公主途中……被人暗箭射中,當場亡故,所以……所以即便是屍體,也是要帶回京城,由聖上做主……”

祝九風看了那人良久,似乎終於領會了那人每一個字的意思。

他搖了搖頭,正要起身,腦中忽然一陣刺痛。

就如同上一回在將軍府得知了秋梨被他毒啞時一樣的情形。

他扶著桌子搖搖晃晃,可那股刺痛不見沒有減輕反而愈發加重,讓他下一刻便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