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疏月扶著王授文站起身, 大阿哥則乖巧地跟王授文作揖, 喚他老大人。
大阿哥這一代的皇子都還小,大阿哥年紀最大,但也還是個六七歲的孩子, 壓根未到結交朝臣的年紀,因此其後勢力多是母家的,然而成妃是蒙古舊藩出身,親族之中並無近支在朝為官。如今過繼到自己女兒身邊,他王授文和王定清到是自然而然成了他的倚仗了。
王授文這人為官有一門程英等人沒有的腦子。這也是他和皇帝多年相處磨出來的智慧政事上勤謹,家事上裝聾作啞,王疏月入宮,雖是為他和王定清的前途鋪路,但他麵上隻把王疏月當宮裡的主子,她越是承恩受寵,他越要尊重疏離她。
王定清還沒修煉到王授文這個老朽的地步, 見到自己多年未見妹妹, 眼眶裡都泛了紅。
他太想念她了。
母親走後, 王疏月算是他唯一的牽掛, 在西南地方上,他聽說賀臨被囚,就已經為她之後的前途擔憂得要死,後來又聽說她輾轉進了宮, 更是難安。如今見她氣色尚算好, 秀秀靜靜地跟跟在皇帝身後, 一副年輕婦人的模樣,身旁還跟著大阿哥這麼個孩子,不由安慰。然越是心頭暖熱,眼皮裡就越忍不住燙水。
他忙低下頭去掩飾,到底還是叫王疏月看見了。
“哥,我回來,你怎麼反哭了。”
“哦,是是,臣知罪,臣在娘娘麵前失禮了。”
皇帝見這一而再再而三的請罪,心裡著實無奈,他是想給王疏月一日的平靜踏實,讓她能在家裡和父兄好好說幾句話,鬆快鬆快,但顯然王授文和王定清習慣了朝廷上的相處方式,這會兒跟他是沒這份默契了。
“王授文。”
“欸,老臣在。”
“你還要讓朕在你門口站多久。”
“啊這老臣”
他那請罪的架勢一起來,眼看著就又要跪下去,皇帝忙一手撐住他的手臂。抿了抿嘴唇,強壓性子道“朕說了,朕這次是私行,是私行。”
“既是私行,主子,您也改個口吧。”
身後傳來王疏月的聲音,王授文聞話一驚,忙給王疏月使眼色。
皇帝似乎沒有聽清她說什麼,回頭問道
“改什麼。”
張得通和何慶在旁也皆一怔,說起來,自從入了宮,他們從來沒在皇帝口中聽到過一個“我”字兒了。
王疏月看著父親眉頭都快皺到一處去了,隻得垂眸笑笑。
“算了,是我放肆了。主子,我引您進去。”
說完,她蹲下身來對大阿哥道“要姨娘抱著你嗎”
大阿哥撓了撓頭,看了看皇帝,又看向王疏月“您是和娘娘,您不是姨娘。”
王疏月順過他的辮子,“今日咱們在王大人家裡麵,是你阿瑪的私行,咱們啊,得改口。來,姨娘抱你進去。”
大阿哥似懂非懂得張開手。樓主王疏月的肩膀,孩子過了五歲,可真是一日一日地見長。王疏月摟著大阿哥直起身來,不由道
“哎喲,再過一兩年啊,姨娘啊,就抱不動你咯。”
正說著,旁邊突然伸來一隻手,“給我。”
何慶聽著這個“我”字,立時笑開了臉,扯著張得通的袖子小聲道“師傅,聽見沒聽見沒。”
張得通心裡也是莫名的觸動。
他是跟著皇帝一路從少年時代走過來的人,這位主子爺平時有多麼嚴肅,心有多硬,他不是不知道,他做夢都不曾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的,還能聽到皇帝將自稱換回“我”字。
“聽見了聽見了,你混球子鬆手。還不快跟著去。”
這邊皇從王疏月手中抱過了大阿哥,低頭看向王疏月。
“是要我改這個口是嗎”
這換王疏月愣住了。皇帝一手抱住大阿哥,騰出一隻手來摸了摸王疏月的鼻頭,饒有興致地看她愣神。
“王疏月,我改了,你怎麼傻了。”
“我我沒有,就是覺得我罪該萬死。”
“得了吧。你們一家子罪該萬死,誰伺候朕我。”
他舌頭打了個結,暗有些尷尬,於是人一下子習慣性得繃了起來。也不再看王疏月,單身抱著大阿哥徑直走到裡麵去了,大阿哥求救似的看向王疏月。張口無聲,那口型,隻管叫她跟去。
王疏月望著皇帝的背影,搖頭笑出了聲。
“父親,哥哥,你們也自在些,不然,主子該不自在了。”
王授文並張得通幾個人跟著皇帝走到前麵去了。
王疏月與王定清則行在了後麵,前麵皇帝也沒傳人過來催,也像是默準了他們二人單獨說幾句話。
“兄長回京,我也算安了心。這幾年都不得見兄長,也不知兄長在雲南過得好嗎”
“臣一切都好,隻是掛念娘娘,臣在外頭一直聽說娘娘身子不好,如今愈了嗎”
王疏月仰頭笑笑“我無妨,反而這回見父親,像老了好些。”
王定清朝前麵看去,王授文的腰的確比前幾年看著要佝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