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斷地重複著那四個字。
良久,終於有一隻溫涼的手,隔著一層絲絹覆在了他交纏的手指上。
“我知道你難過,你哭會兒也好。我那時也哭了好久,直到”
直到,那個人向她伸出手來,跟她說那句相似的話。
“王疏月,你好好活著。”
好好地活著。
人世不易,各人皆有個人的取舍,虧欠,恩怨,執念。
再狠的人,殺伐時也有悲憫,再剛強的人,亡人前也有脆弱。
情濃意厚,人大多時不自知,所以才會覺得一輩子,都身不由己,言不由衷。
賀臨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外麵雨聲太大,也聽不見大更的聲音,但她一直半跪在他身邊,輕輕握著他的手,靜靜地守著他。
後半夜,他終於在她的陪伴下漸漸平息下來。撐直腰背,鬆開手垂放下來。他帶著從未有過的哭腔喚了她一聲。
“王疏月。”
回應他的聲音溫和平靜。
“嗯,你說。”
“如果,我當娶了你,聽了你的勸,是不是就不會如此。”
王疏月搖了搖頭“我們是不同的人,也許是注定不能走到一起。我開始就知道,你不喜歡我,所以,就算娶了我,你也不會聽我的,你終究還是會聽你願意聽的話。”
“那他會聽你的嗎”
“誰”
“賀龐。”
“他啊”
皇帝那張乾冷的臉浮現在她的眼前。他去永定河已經很多天了,翊坤宮的駐雲堂,沒有他鮮活彆扭地在那兒坐著,似乎少了些什麼似的,到真的有些想他。
至於他會不會聽她的。
王疏月到真寧下神來想了想。明麵兒上好像從來都沒有聽過,事實上呢她不由笑了笑“他會聽。雖然”
她說著,搖了搖頭“他不會承認。”
賀臨沉默了良久,最終沒有再往下問。
他四下看了看,手掌使力,試圖撐著身子想要站起來。但他幾乎兩日滴水未進,身上沒有力氣。身子剛撐起來一半,又卸力跌了回去。王疏月忙扶住他,“你要什麼”
“沒什麼,我要嗬口水。”
聞聽此話,王疏月隻覺背上壓著的沉物終於被卸去了。
“我傳人進來服侍你。”
“好”
剛走到門口,王疏月突然又想起了什麼,站住腳步回頭問道“賀臨,有件事我想知道。”
“什麼。”
“福晉去世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賀臨回憶了一陣“醇親王福晉跪靈時說起的。”
王疏月垂下眼來,既然是醇親王的福晉說的,那就絕不是無意為之。張孝儒和議政王大臣會議的宗親,恐怕把不得賀臨死在寧壽宮太妃靈前,好以此詬病皇帝。重識議政王大臣會議的權力。
她一麵想著,一麵看向眼前這個狼狽不堪的男人。
他還是這些皇族兄弟之中最傻的一個,彆人表麵上表忠心,背地裡使心眼,他要剛硬地跳出去和皇帝碰,被人當成探路石,失敗之後,除了他的兄長關照他,其他人都把他往死理踩來給皇帝表忠心。
如今也是一樣,張孝儒想幫著醇親王重回議政王大臣會議,宗親門想重握權柄,竟不顧他的喪母喪期之痛,又把他推到斷頭台前麵去了。
最可恨可悲的是,這糊塗王爺,竟然一點都看不明白。
王疏月正想張口跟他說些什麼。
誰知外麵突然傳來聲音,其中一個聲音清麗婉轉,雖帶著情緒,卻也並不刺耳。竟是淑嬪。
“把門打開。”
賀臨一怔。忙喝道“聽不懂我的話嗎,我讓你們都滾出去。”
外麵的人道“十一爺,本宮也是奉命行事,十一爺開了門,本宮辦了事就走。不然,太妃娘娘的靈前,若有什麼衝撞,十一爺為難,本宮也有過錯。”
賀臨看向王疏月,輕道“躲。”
王疏月看了一眼外麵,又看向他,搖了搖頭“躲不了。”
“那怎麼辦。”
王疏月低頭寧向那樽安安靜靜的金棺“你肯活著,我就沒辜負娘娘。至於我,你不要管了。”
“放屁”
話音未落,隻見門猛地被幾個太監撞開。
外麵雨聲大盛。賀臨一把將王疏月拉到身後。
淑嬪與孫淼一道走進來。孫淼向王疏月蹲了一個禮。淑嬪卻隻露了個詭異的笑。
“皇後娘娘聽人報說,有宮女與侍衛借太娘娘停靈不設門禁私會,竟不想是和妃娘娘與十一爺。這哎喲”
她說著背過身去“還請十一爺把鞋襪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