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賀新郎(四)(1 / 2)

為妃三十年 她與燈 8367 字 10個月前

賀臨啐了一口。

剛要張口,卻聽見耳邊傳來一聲“住口。”

無比熟悉的感覺, 當年在乾清宮前麵的雪地裡, 她也是這樣肆無忌憚地喝斥他, 他那個時候就搞不明白, 為什麼她一罵, 他就真的偃旗息鼓了。

“王疏月,你知不知道, 他們要誣陷你什麼”

“你不要說話,你是先帝的皇子,後宮處置不了你,你給我好好地在這裡呆著, 等皇上回宮。”

“你”

“你從來沒有真正聽過我的話, 這一回, 聽話好嗎忍住你的性子,不要害我。”

淑嬪道“對, 十一爺,福晉已經死了,和妃娘娘對您情深義重, 您可不能再辜負她。”

“淑嬪你”

“賀臨”

賀臨隻覺腳下一個踉蹌, 回頭卻見王疏月扯住了他袖子。

“彆聽她說話。”

說完, 她將聲音漸漸放平,目光若月輝, 手上一點一點使力, 將他往後拽。

“回來。”

此時此刻, 他真的很怕麵對她中這不計前嫌的溫柔和獨當一麵的勇氣。

她之前的話,其實已經說得有些直白了,她有了愛的人,她和自己這一輩子的緣分,早就徹底斷在他提筆寫那封絕情信之時。

但是,相識這麼多年,從前,他一直以為她隻是個在南方修了幾年書,多愁善感膩膩歪歪的漢女,至今他才真正地明白,這個女人溫柔的外表之下,竟有不輸於富察氏的孤勇。

賀臨的手指握得骨節處吱嘎作響。

“我不想害你,王疏月,爺真的不想害你。”

“你既然覺得你害了我,就聽我的話,什麼都不要做,什麼都不要說,把你自己關好。這樣才是幫我,明白了嗎”

“好我聽你的。但你彆出事。”

王疏月點了點頭。

“放心。”

說完,轉身對淑嬪道“帶我去哪裡”

淑嬪笑了一聲“皇後娘娘和太後娘娘,在長春宮等著您了。”

羊油蜜蠟點在雨中燒得劈啪作響。

縱使宮人用傘拚命護住,也抵擋不了風雨侵襲,去往長春宮的一路上,燈火時明時暗,也將王疏月的臉照得明明滅滅。

淑嬪行在王疏月身邊,春綢氅衣時不時摩挲著王疏月的手背。

“今日可真冷啊,是不是,和妃娘娘。”

王疏月看了她一眼“是你使人支走的梁安。”

淑嬪點了點頭“嗯。你把你自己禁足在宮裡,你宮裡的奴才又把翊坤宮看得跟個鐵桶一樣,曾尚平那個忠心的奴才進不來,我隻好幫他一把。”

說著,她站住腳步。

雨敲打著二人頭頂的油傘麵,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天邊雷閃,嘩啦一聲劃開夜幕,也照亮了淑嬪的身形,她穿著一件銀絲繡暗紋的藏藍色氅衣,雖在雨中,臉上妝容卻很妥當,像是在昏時卸掉後,又重新畫過的模樣。

“不過,我原本不確定你一定會跟著那奴才過來。誰知你不僅來了,還在裡麵陪著十一爺一直未走。你難道一點都不擔心,會出如今這樣的事嗎”

王疏月凝向她精細的妝容“你久等了。”

“嗬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能對著我這樣說話。”

“你用了那麼多心思,不就是為了等這一刻。我道一聲你辛苦了,也是該的。”

“你你怕是沒想清楚吧。”

說著,她朝王疏月走近一步,她原本身量就較王疏月高挑,如今半垂頭看她,鼻尖幾乎貼到了王疏月鼻梁。

“成妃已經死了,你養了她的大阿哥,害得她的族妹入西三所,皇後娘娘再也不會維護你。如今你和十一爺在太妃娘娘喪期宮闈,太後娘娘絕不會姑息你。沒有皇後和皇上的庇護,你以為你會是什麼下場啊”

雨水順著傘脊流成了水柱,劈裡啪啦地濺開在王疏月的腳邊。燈被澆滅了好幾盞,淑嬪身旁的宮人忍不住催道“主兒,走吧。皇後娘娘和太後娘娘還等著您帶人回話呢。”

“慌什麼本宮要聽她回話”

她聲音陡然提高,相較於之前的清麗婉轉,顯得有些喑啞猙獰。

王疏月抬起頭“你想聽我說什麼,說我怕了,懼了,求你放過我嗎”

說著,她忍不住搖了搖頭,“淑嬪,我其實很想知道,你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如此恨我的。”

“從你入宮那一日起,就恨你。”

“可是我做過什麼我傷過你嗎”

“你什麼都沒做,你隻是把他對女人的所有情意都拿去了。”

說完這句話,她目光之中竟有一絲頹喪之意。

不過轉瞬即逝。

“我是個一無所有的人。我的父親和兄長,因犯大罪被先帝爺斬首,若不是皇上,當年我也要獲罪,我能活下來,是因為皇上的恩典,而我能活下去,也是因為他對我有那麼些可憐,雖然我知道他是薄情的人,但有一點點憐惜也是好的。”

說著她自嘲地笑了一聲,目光中複見霜意,聲也提了上去。

“但是你入宮之後,他竟把他自己的避諱給了你做封號,為了你對抗太後,不顧滿蒙之盟,帶著你去熱河和木蘭。你殺了進貢的聖物,他甚至不惜剿滅丹林部也要保下你。你沒有孩子,他不惜責罰大阿哥,也要逼著他叫你一聲額娘。和妃娘娘,我不明白,你究竟做了什麼,讓皇上眼睛隻落到你一個人身上,而把我們這些陪伴他多年的女人,全部棄如敝履”

王疏月沒有出聲,一直聽到末尾,才咳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

王疏月搖了搖頭。

“他是待我好,但不至於像你說得那樣癡蠢。他對抗太後,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他有他要平衡的滿,蒙,漢,三族之力,他攻打丹林部,也不是為了救我,而是他早已謀定的軍政。至於大阿哥那是他為孩子的好。你問我,我做了什麼。我隻是做了我想對他做的而已。”

“你想對他做的,那你今日做的這又是什麼,來見你的舊好一個威脅曾經威脅他江山的人,你以為,這一次他還會維護你和妃,你死無葬身之地。”

王疏月仰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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