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桂枝香(三)(2 / 2)

為妃三十年 她與燈 7109 字 10個月前

“是,奴才知道。”

***

王疏月沒有合眼,他的話也就聽得清清楚楚。

他仍然在遷就她。

王疏月知道他對她好,可是,卻也沒有想到,他能遷就她到這份上。

她不免有些難過,長吐了一口氣,側過身,朝向裡麵。身上的素綢衫子摩挲著錦被子,卻好像無論怎麼睡都睡不溫暖,睡不踏實。

事實上,生產之後,皇帝再也沒有逼她乾乾靜靜地在身邊躺著。但他好像還是習慣那個從背後摟著他姿勢。偶爾睡得迷糊,也會不自覺地去摸她的小腹。這麼久了,他好像也沒翻過誰的牌子,朝廷內外傳的是,皇帝忙於政務,半年不涉後宮。但這似乎是他為了保護她而故意放出去的幌子。

他到底有沒有身為男人,單純無主,需要宣泄的情(和諧)欲,王疏月並不敢知道。

她正想得難受。

垂花帳卻被懸起。有人在床榻邊坐了下來。不多時最後一盞小燈也下熄滅了。那個溫暖地身子挨著他躺了下來。王疏月閉上眼睛,心裡生出一絲又酸又軟的細疼。

皇帝沒有翻身,手臂貼著王疏月的背平躺著,側過一半的臉去看她。呼吸一下子撲入了王疏月的脖頸。王疏月覺得自己身子陡然燙起來,從耳根直到腳趾。

她僵著脊背,一動也不敢動。

然而,背後的那個人卻要命地喚了她一聲。

“王疏月,你沒睡著吧……”

他怎麼知道她沒睡著。王疏月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這個時候,她卻並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裝睡。

夜晚的翊坤宮十分安靜,周遭幾乎隻聽得見風吹樹冠莎莎作響的聲音。

“王疏月,你在抖。”

“……”

王疏月一把捏住了錦被,她在抖嗎?她自己怎麼不知道。

“你是冷,還是在哭。”

也許是因為彼此都褪掉了端正的衣冠,衣著單薄地躺在一起,他的聲音也沒有白日裡如刀刃般的鋒,聽起來十分溫柔如入耳。王疏月不說話,他就自顧自地往下說。

“朕這幾日,總覺得你有很多心事沒有說,但……”

他說著轉過頭來,望向垂花帳上斑駁的葉影,輕歎了一口氣:“王疏月,朕這個人,你是知道,政務一多起來,朕就不大空得下來想你的事。嗬……也不能這麼講,空得下來也不一定想得明白你腦子裡在想什麼。”

他自嘲的那一聲笑,幾乎逼出王疏月的眼淚。

“不過,我覺得,你既然不想說,我也就不逼你,你為了……咳,你把自己傷得差不多了。”

他不著痕跡地換了稱謂。話也沒有說完整,卻當真令王疏月忍不住顫抖起來。

“你安心地,好好地,歇著。覺得身子累,早些睡也無妨,想多睡些也成,不想去皇後那裡請安就跟朕說一聲,總之……”

他一麵說著,一麵伸出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

她今日鬆開了發髻,頭發柔軟地鋪在肩後,如同一匹柔軟的緞子,柔順而溫暖。

“不要想彆的,一切有朕,懂不懂。”

皇帝在感情上的確笨拙,然而,他卻也是這個世上最理解她的一個人。金翹擔心她因此失寵,吳宣擔憂她命運不堪。他們都知道王疏月在害怕什麼,卻沒有一個人真正讓她安心下來。

而皇帝,至始至終,他都隻是含糊地知道些輪廓。

然而笨拙如他,卻敏感地感知到了她的情緒,他不問,不動,反而讓王疏月周身溫暖,內心逐漸安定下來。

王疏月此時很想應他一聲:“懂。”

但話到口中,卻變成了一聲:“對不起……”

皇帝笑了一聲:“為什麼跟朕說對不起。”

王疏月不敢轉身,拚命忍住眼淚。

“主子是古往今來難得的名君,坐擁四海,合該萬事暢快,子嗣綿延……奴才……”

“王疏月,朕已經聽不慣你這一聲‘奴才’了。”

“我……”

“你沒有什麼過錯,隻不過,是這麼多年……朕習慣你了。”

“什麼……”

“就是習慣你了。你每次都聽不懂朕說最關鍵的地方,還是要重複問朕說得是什麼。朕不是很會跟你說話,說得深了,朕覺得丟麵子,說得淺了,你又笨……”

他說著說著,覺得自己似乎把多年沒挑明白的話一下子全部挑明白了,頓時神清氣爽。

“你好好活著,在朕身邊好好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說完,他側身,伸手慢慢將她擁入懷中。

“朕做皇帝做得很自如,天下,殺伐,百官,百姓外族,莫不入朕這一雙袖子。但和你……有願同流的這一路,卻好像難得很,你差點死了,朕……”

“朕覺得,那一刻,是朕這輩子最糊塗的時候。這樣說你懂不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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