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風流子(二)(1 / 2)

為妃三十年 她與燈 6758 字 9個月前

她要如何消解掉“裸(和)露”帶給她的刺痛。

她不知道。

與這相似的刺痛發生在五年之前。

那時她還王家的府邸, 母親的靈柩剛剛送走。白幔素幡還來不及收斂乾淨。宮裡來了人, 說要行內務府的規矩相看她。

吳宣被陳姁擋在外頭, 與她同在私室的人是那個早自儘了的春環。

她讓王疏月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明白, 向帝王家要尊嚴,要尊重, 是一件多麼荒誕的事。

或許在她身處的年代, 地域, 女人們真得不應該讀太多的書。

書讀得多了,便會知道““爾其山澤, 則嵬嶷嶢屼,巊冥鬱岪。潰渱泮汗,滇淼漫”(出自《吳都賦》)山河漫漫,名都綴其間, 然一雙纏損過的腳, 不堪遊曆, 也就無幸領略。又或書讀得多了,女人就會逐漸地清醒, 逐漸地在意自己身體感知, 逐漸正視迎麵而來的惡意。這樣的清醒, 時常會化作冰刃尖刀,切劃開皮膚,直割心肉。

皇帝見到王疏月的時候, 她獨自一個人抱膝坐在榻上。

整個西暖閣就隻點著一盞小燈, 把她纖瘦的影子照在垂花帳上。外麵的明間裡, 包括周明在內,所有的人都跪伏在地。隻有梁安打起皇帝麵前的簾子,順著皇帝的目光,擔憂地朝暖閣裡張望著。

皇帝的手交叉握在背後,捏得關節發白。

他朝裡走了幾步,一下子擋住了王疏月麵前那唯一一盞燈。她徹底陷入陰影之中。

“朕問過周明了。你不想跟朕說什麼?”

皇帝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所致的喑啞。

他說完這句話,轉身拖過一把禪椅,重重地懟到榻邊,撩袍在她麵前坐下。

“王疏月,朕在問你!”

榻上的人肩膀顫了顫,頭仍就埋在膝蓋之間。

她似乎認真地洗過一回澡,發間還有淡淡的澡豆香氣。身穿一件香色的春綢素衫子,剪裁合身,越發勒出了她那副瘦骨頭。白皙的手腕露在袖子外頭,光線越暗,越顯得凝雪結霜。

“主子娘娘和太後娘娘,命我入暢春園養病,不得伺候主子。主子……”

她的聲音有些發翁。“主子,您……回去吧。”

話音落下,站在地罩後後麵的梁安,清晰地看見皇帝的身子晃了晃。

接著他抬起手,摁了摁心肺處,站起身,在暖閣立裡來回地踱著步子。

他一麵走,一麵拚命地將身子裡的無力感逼出去。從前無論政務有多麼複雜,隻要他肯費功夫,抽絲剝繭之後,總能摸清脈絡,而後一陣見血的紮入症結所在。可女人卻是一堆拆解掉就再也裝不回去的骨頭。皇帝不肯那麼直白地和他談論她的身子,是出於某種在遇見王疏月之前,他一直覺得沒有必要給予女人的尊重。誰知,他不想傷道她,她卻在用話傷自己。

什麼叫:“回去吧。 ”

他都告訴她了,自己習慣她了,她竟然還敢讓他回去。

皇帝覺得心裡悶得難受。

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沉默地在她麵前走了多久。

那垂花帳上的人影,不斷地的被皇帝的身影切人,融和。

榻上的人至始至終沒有抬頭,反而緊緊地抱住了自己肩膀,手指越摳與越緊,抓皺了綢料。

起更了。

風中漸有了寒意,杏花幽淺的香氣穿堂爾來。撲入二人口鼻之中。

皇帝終於站住腳步,靜靜地望著王疏月。

他從來不知道怎麼溫柔地安慰她,從前她也好像從來沒有真正需要他安慰的時候,畢竟她比大多數的人都要心大,更多時候,都是他拽著他的手,溫柔地告訴他,不要在意,她不難過。可這一次,她應該是真的被傷到了。傷到已經顧不上自己這個人了。

“王疏月。”

他的聲音不大。

“在。”

“掌嘴。”

這兩個字一出口,嚇懵了立在外麵的梁安等人。

何慶不可思議地看張得通一眼,道:“師傅,您怕是得進去勸勸啊。”

張得通沒有出聲。

皇帝大多數是時候都成竹在胸,哪怕想什麼艱難的事情,也習慣沉默地撐額沉思。很少像將才那樣在殿中踱步,想著忙一把攔下了回神過來要往裡去的梁安。

“糊塗,候著!不要給你們主兒惹事。”

“可是張公公……”

“候著!”

梁安被張得通斥退了,何慶也不敢再出聲,一時沒有人敢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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