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柏舟(1 / 2)

帝師係統 馬桶上的小孩 9439 字 11個月前

荀南河:“如今恰逢秋收, 丹陽也要秋祭東君, 群公子極其後代雖然地位不再,但畢竟也是楚國小宗,擁有貴族身份和王君血脈, 在丹陽的祭祀中必定要他們參與。但在祭祀之中, 小宗貴族的飲食,必定與祭祀中其他人決然不同……”

辛翳雙眼閃爍:“你是說——下毒?下毒非丈夫所為……”

荀南河挑眉:“您有比這更高效的辦法麼?有比這更乾淨的辦法麼?”

辛翳:“……沒有。你繼續說。如果毒物被他們自行防治解毒了, 那這件事可就做不成了。”

“所以這件事要有三個步驟。首先要選擇丹陽附近沒有但楚國境內能拿到的毒物,這樣當地的巫醫很難解毒。其次, 要在之前派人去造出一些奇怪的現象, 比如河魚死亡,比如其他的小事——讓丹陽民間就有一些小恐慌, 不要緊, 就算大家不夠恐慌也無所謂, 當小宗在祭祀歌舞時中毒而亡後, 民眾會將他們的死與神怒聯係在一起……再最後,就是演了。”

辛翳:“演?你是說要我自己演出恐慌來, 認為這是辛氏引怒天神,而後叫楚宮大巫祭天?你就不怕邑叔憑借機——”

他說到一半, 卡住了,緩緩露出一個笑意:“邑叔憑不敢, 若是丹陽小宗被毒殺, 我就是唯一的辛氏, 更是唯一的楚王。孔氏代辛?他不敢, 彆人也不會同意,他不敢再對我出手的。我最後隻要以被鬼神原諒,來平息這件事就好。”

荀南河微笑點頭:“您要是能再裝出病來一些就更好了,而後你就可以說您在夢中依稀見東皇太一,東皇指責辛氏不能引領楚國、斥責您不能親臨朝政。但辛氏掌控楚國已有八百年,也是旁人不可取代的,他將讓你身體恢複,並給你靈智與恩澤,希望你能夠對得起辛氏的王朝。”

辛翳呆了:“這……你是讓我瞎編麼!連祭祀之事都可以這樣胡說八道麼?而且還提及東皇,若東皇真的降罪——”

荀南河:“東皇若真的體貼你辛氏,就不會把你置於今天這個艱苦的境地了;再說了,若是大巫告訴你,東皇希望辛氏覆滅,難道你還會坐在這兒乖乖束手就擒?”

辛翳這樣的楚國少年,都是聽鬼神故事長大,懂得禮儀的幼時就知道在東皇的祭祀上表現出最高的恭敬;佳節團聚時常常圍在父母膝邊聽雲中君與靈巫相見相戀的故事,他們對於鬼神的信仰,自然和秉持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荀南河大相徑庭。

但他仍答道:“就算東皇說我辛氏必定覆滅,那我也不可能坐著等死。事在人為!可……可你這些話,對鬼神實在不敬!”

荀南河:“肅王年輕時征吳國,卜筮為凶,但萬事俱備,肅王仍帶兵前往,大破吳國,逼越國東遷,早已不全信鬼神之言。您說得對,事在人為,祭祀與占卜是您手中最大的權力了,王不可取信於貴族,卻必要取信於民。您既不能頒布惠民的發令,也不能親自出宮招攬人才寬慰民心,唯有祭祀,是您和楚國萬民之間的聯絡。”

辛翳神情有些動搖。

也不怪他這樣。這個年代的人們,正是開始懷疑占卜,開始讓鬼神為政治服務的時候,數百年前一切行事按照占卜和神跡的懵懂時期早已過去,這幾百年政治、謀略與人心愈發成熟且殘忍了啊。

荀南河不勸誘,隻擺事實,講道理:“祭祀是您唯一可以全程參與,邑叔憑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插手的事情,請您一定要以此為突破口。”

辛翳果然鬆動:“可大巫會按照這些計劃去說去做麼?”

荀南河笑了:“您能坐在現在這個位置,就有楚宮大巫的幫助啊。”

辛翳皺起眉頭。

荀南河道:“您大概不知道日蝕出生到底意味著什麼。一般日蝕發生時,天下的牢犯都要被釋放或減刑,國君與各個氏族的家督要連著三日祭祀祈禱,所有國事都要停止,都是因為對日蝕的敬畏和恐懼。如果有孩子在日蝕出生,都很有可能被溺死,更妄論您這樣成為太子、繼任為王了。這都是因為在你出生後,大巫說上天預示日蝕本來是要懲罰楚國,但因您的出生而祛,說您出生後必定會使楚國風調雨順。”

辛翳自然也聽過這段故事,小時候信以為真,如今再想起來,怕是父親要求大巫說出這樣的話來。

再加上當時許多祝尹、卜尹也以龜命,占卜預示說辛翳會保大楚安定,雖然民間對於辛翳仍然議論紛紛,但就沒人敢當麵質疑了。

荀南河道:“靈巫都生活在楚宮外側,是由王親自選拔任命,且不與楚宮外人來往。而且他還生活在楚宮,大巫的地位又大不如前,他還要依靠楚宮。我相信您可以說服他的。”

辛翳思索一陣,又探討前頭兩個條件:“那你說的毒藥,又要如何?”

荀南河垂眼輕笑,表情溫和:“您不必什麼都來問我。毒一事,您身邊有懂的人。至於丹陽的手腳該怎麼使,您該去與他們商議。”

她還是怕那群孩子第一次做這種事,沒個方向:“隻是我提示一點,怕你身邊人年幼,草藥經驗不足。下毒最合適的那味毒藥如今也到了產果的季節,多生長於郢都南部幾百裡的且蘭、蒼梧一代。此毒服用後最早是興奮驚厥,而後渾身抽搐,遇光與聲音後反應更劇,在熱鬨的祭祀樂舞場麵上,再合適不過了。”

辛翳呆了半晌:“你何時想出的這個計謀?”

荀南河實話實說:“也不算太早。畢竟您若是身邊能用之人不夠多,或您心智不足野心不夠,這件事都做不成的。”

辛翳抬眼:“這就是你一個王師要教我的東西?”

荀南河在月光下輕笑,她平素的麵容,顯露出片刻的鋒芒與生動:“我能教你的可不是這些陰謀。隻可惜你如今的位置,不用陰謀難有生機。你該慶幸兩件事。一是孔憑雖有謀略野心,卻也有缺點。比如對你預估不足,比如不夠懂如何奪得天下。二是,你夠幸運,是戰爭與變故讓我來到楚國,機緣與巧合使我來到楚宮。”

辛翳竟笑了:“荀師是說,若孔憑用你,你就能幫他奪得大楚?”

荀南河麵容又恢複了平日的恭謹,吐出的話卻令辛翳覺得兩頰發麻:“他不配用我。”

辛翳仿佛不認識他似的,一雙月光下隱隱泛藍的瞳孔,巡視過他的臉,突然勾唇笑出一口白牙:“是,你確實隻配為天下國土最大的王所用,也配得上這沉浮八百年的楚國王朝。”

這小子不但有能力,更有幾分張狂和自信。

辛翳拽過白帛,給自己隨便擦了擦半乾的頭發,斜眼看他:“彆覺得我就能信任你。邑叔憑取信於你,最起碼用了一年,在我這裡,時間不會更短。今日,你要在這裡,寫下所有邑叔憑的眼線在宮中當值的位置。彆想忽悠我,你一定知道的,邑叔憑肯定會讓那些眼線來及時替你傳遞消息,或者幫你行事。寫吧,趁著你剛剛磨得墨沒乾。”

辛翳以手梳發,站起身來,半倚靠在窗邊,道:“在我做完事之前,荀師不能再離開楚宮一步,我身邊會有人去貼身照料荀師的起居。哦對,教他們的還繼續教,但是教的快一點罷。他們不願意學就滾蛋,彆一個個追在屁股後頭哄他們學了。畢竟你的時間還要抽出來一點,我倒是想聽聽你這王師的課,還能講出什麼花來。”

荀南河覺得這小子,怎麼年紀小小就有逼王的氣質呢。

還聽她能講出什麼花來,你先把齊字學利索了再說吧!

荀南河輕聲道:“那可以讓他們把刀收回去了吧。”

辛翳笑起來:“阿菩,先生怕了,要你收刀了。”

障子被拉開,範季菩和七八少年跪在門外,都是平日課間會練武對打的孩子們。範季菩結辮的頭低下去,露出後脖子上紋的青鳥,他一隻手拿的不再是平日玩的竹劍,而是一把寒光鐵劍,姿態恭敬,道:“喏。”

七八個少年齊齊將刀收回劍鞘之中,他們雖然是跪著,但腳尖似乎還點地,渾身緊繃,一下子站起了身子。

範季菩微微抬起頭來,卻似乎並不敢直視荀南河。

畢竟她教這群少年上課也有幾個月了,日日相見相處,也有了些感情。那群少年紛紛避開頭去,不看荀南河。

但荀南河絲毫不懷疑,如果辛翳讓他們將她誅殺在課堂之上,這群少年也會拔出劍來毫不猶豫的動手。隻是或許會在最後,會有一絲不忍的將她的屍體用白帛掩住吧。

辛翳笑:“荀師說的沒錯,有他們在,我確實能做很多事情。也請荀師認真教導他們,畢竟您若是真的做了王師,總要與‘山鬼’多有接觸的。”

荀南河:“山鬼?”

辛翳看向範季菩等人。少年們麵露驕傲之色。

荀南河這才反應過來,辛翳給這些少年們,起了一個統稱,為山鬼。

在大楚,鬼字通神,山鬼算是個很高看的稱呼了。

辛翳:“哦對了。”他走到床邊,從枕下拿出一個布囊,將內物倒在手掌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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