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匏有苦葉(1 / 2)

帝師係統 馬桶上的小孩 11912 字 11個月前

他往遠處走了幾分, 看到一些馬蹄的痕跡, 還有兩個在河岸邊栓船用的樁子,看來白矢是渡水過來的,還帶了馬匹。

師瀧忽然覺得這場爭鬥太野蠻, 一不小心就被釜底抽薪。

他如今再回去, 不論是撞見白矢,還是撞見替白矢尋找太子的人, 他活著的可能性都不大了。

想著前些日子他還在藏卷宮教太子,這才幾天就生死未知, 被人翻盤, 他也一時心裡失了力氣。

他一直想效忠這一對兒父子。雖然他並不太受待見,太子也沒有他想象中優秀。

但他知道, 這對兒父子也有衷腸有真心, 他隻要不背叛, 就也永遠不用擔心被他們當做棋子扔掉。他想出頭是一碼事兒, 但這對兒父子吸引他,才是他留在晉國的最主要原因。

然而隻要是今夜太子回不來, 晉王死訊又傳開,白矢再帶兵過來圍困新絳祭台附近, 大小貴族必定要低頭,他幾乎沒有輸的可能。

更何況看這樣密集的搜索下, 太子就算活著, 也未必回的來了。

師瀧站在雨裡, 人幾乎要像個空心的泥塑, 水一淋,朝裡塌去。

他把那截小指放在衣袖中,人還沒往回走,就看見其他一群人朝他走過來,手上還拎著幾盞快熄火的銅燈。

走進了看,他認了出來。是耿氏。

耿氏本是晉國周邊一小國,二三十年前被晉國吞並,本應將耿氏王族屠戮,但淳任餘當時與耿氏王族小宗在郊外激戰,佩服耿氏小宗宗主的指揮打仗的能耐,在吞並耿國之後,便將耿氏小宗留了下來,任命耿氏小宗宗主為將軍。

耿氏也成了晉國多出將領的氏族。隻可惜年青一代能力不太夠,耿氏宗主年事已高不能為將軍後,沒有讓耿氏的小輩承擔,而是選用了樂蓧,讓耿氏小輩和晉王更離心。

耿氏又不像郤氏是幾百年的大族,自然也落魄了幾分。

結果到了這會兒,彆人還知道裝模作樣,耿氏卻等不及白矢來,就想先下手。

不過耿氏老宗主雖也算是淳任餘的至親好友,過命忠臣,若是知道耿氏小輩如今所作所為,不知道會不會氣個半死啊。

他站著沒動,看著耿睚帶人走過來。君子都佩刀,師瀧卻因為急,落在了帳下。

但這刀是裝飾,沒幾個穿深衣的人會把手架在刀上打招呼。

耿睚的拇指頂著刀柄,開口:“師君怎麼深夜在——”

師瀧打斷道:“怎麼著,白矢給你們傳了話?”

耿睚一愣,噎了噎:“什麼?白矢?”

師瀧看他們想占功卻連個好的開場詞都沒有,擺了擺手道:“太子還沒找到,你們也彆激動。殺了我,等太子回來了,你們自個兒知道是什麼下場。”

耿睚先是頓住腳步,過會兒才笑起來:“什麼下場,你覺得太子能活著回來麼?就算他回來,又能如何,他要派誰來殺我?”

師瀧心底在絕望之中,反倒燃起了星火的鬥誌,他昂起下巴:“不管那亂臣賊子給你許諾了什麼,他的人沒到這兒就不算數。我倒是希望你回頭數數,光晉宮近衛在這兒就有多少人。彆說滅你一個耿氏,就是讓那些去尋太子屍體的人都回不來,也是可以做到的。”

耿睚隆背長臂,沒有長眉毛的眉弓高高凸起,壓在眼睛上頭,他狠狠道:“你又能拿近衛威脅我們到什麼時候,到天亮?師瀧你這些年可在朝堂上樹敵不少啊!”

師瀧笑了:“樹敵?我作為客卿,隻要在朝堂上,活著就是敵人。你們一無法拉攏我,二無法掌控我,自然看我什麼都不順眼。我勸你再緩緩再來找我泄憤,回去歇歇吧,等明兒早上也來得及。”

師瀧這麼說著,就看向了他們身後。

宮之煢帶人走了過來。

耿睚臉色變了變。

宮之煢的名聲,足以讓這帳篷裡外無數氏族臣子膽寒了。就算白矢遇見他,都會因為小時候的經曆慫上一慫,耿睚更是掐了火沒了聲。

宮之煢的臉被水澆的蒼白,他也就是走過來,什麼也沒說,對師瀧點了點頭。

宮之煢不好對外說自己是聽南姬的命令,隻道:“王後請您回去。”

師瀧點了點頭,拿出太子的那截小指,走到宮之煢麵前道:“我找到了這個。”

宮之煢低頭看到,接過去,一驚。

師瀧:“我認為太子沒有死,這裡的血跡看起來不像他也受傷了的,而且頭發和小指都很可能證明他隻是被傷,但逃脫了。”

耿睚臉色難看起來。

宮之煢慢吞吞的看了一眼那截小指,收回了自己衣袖裡:“嗯,先回去吧。王後已經將太子尋回來了。”

耿睚:“什麼?!”

師瀧呆了半晌才舒了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下來:“走罷!”

耿睚指著遠處還在奔走的晉宮近衛:“那他們還在乾什麼?你可不要在這裡胡說,要是太子找到了,他們還能這麼著急麼?”

宮之煢斜過眼去:“他們在找大君的屍身和失蹤的南姬。耿公還是回自個兒帳下罷,雨不會下太久,明日春祭……照常。”

照常?照常?!

晉王已死,大巫逃走,如何照常?

但宮之煢神色淡淡的沒說什麼,引著師瀧往回走。

耿氏一群人茫然的站在河岸邊。

怕是一會兒,所有人都要知道太子活著回來了。

雷雨交加中,師瀧轉過頭去,壓低聲音問道:“你說的是真的麼?太子真的被救回來了?在哪兒發現的?南姬為什麼沒找回來!她是讓人擄走了麼?”

宮之煢看了他一眼:“南姬的事兒我管不著,但太子和王後都已經回來了。隻是他們母子二人還在議事,不方便讓你進去。”

師瀧心底總覺得有一絲不敢信,但宮之煢都這麼說了。

他們一行人大步邁過營帳之間,四周有人的營帳被風掀飛了,有的正在把剛剛燒死的屍體拖出來,還有的不知道是哪家仆從正四處打量不安的來回走動。

到了王後帳下,四周就安靜了很多,站了少說四五十個近衛在或近或遠的周圍。

宮之煢道:“我讓幾個人陪你去大君帳下,你看看帳下有哪些重要的書簡、地圖或軍報,急需處理的那些,都給拿回來吧。”

師瀧本想著急見太子,但宮之煢這話,顯然是太子和王後還沒打算好見他。

也罷,母子二人太過傷心也是有可能。離天亮雖然還有一段時間,但師瀧也有幾分迷茫了。這事兒,到底要如何收場。

他轉身走了之後,宮之煢目送他背影遠走幾步,這才一躬身,回到了帳下。

**

風雨之下,汾水顯露出可怖的麵容,波濤洶湧,黑色的冷水推得河裡人找不到方向,狐逑自認水性極佳,也一時被浪頭拍的昏頭漲腦。

他遠遠的瞧見河北岸有銅燈和人影,正猶豫著要不要遊下去,就被一個浪頭摁進了泥土味濃重的水裡。

他被水中的漩渦裹住腳,等他拚命掙紮遊動,再冒出頭的時候,距離祭台已經遠了一大段了,他驚惶起來:他是要去曲沃,曲沃在南岸上遊,誰知道他現在這樣會被卷到哪裡去!

他掙紮起來,拚命想要往岸邊遊,黑暗之中卻什麼也看不清楚,他覺得自己靠儘是大樹的岸邊近了,然而就在他腳試探著快要能觸底的時候,一根斜倒在水邊的大樹陡然出現在眼前。

等他看清黝黑的樹皮時已經躲避不及,飛快的水流卷挾著他,狐逑攔腰狠狠撞在了樹乾上。他幾乎成了個要被筷子劈成兩半的肉包,五臟六腑都要移了位,他疼的差點昏死過去,一道閃電又劈下來,白光使他在寒水裡打了個哆嗦,猛地抬起手來,就在自己要被水卷走的時候,連忙抱住了樹乾。

那樹乾一半插在岸邊泥沙中,並不是十分穩固,他抱著樹乾仰著頭吸了好幾口氣,耳邊滾滾雷聲又傳來,狐逑想了一下自個兒的體重,放棄了爬到樹乾上的想法,而是扶著樹乾,往岸邊遊。

遊了沒多遠,腳就碰到了水底的淤泥河沙,黑暗中他有些看不清岸邊的景象,正要爬過去,忽然天邊又一道閃電,把岸邊映成一片慘白。

他在那一瞬間,隻看見岸邊一個人影正跪在地上,好像在用枯枝斷木做成一小筏,筏上也躺著個人。

閃電的光迅速消失,狐逑被驟光閃的眼前更看不清,就似乎聽見了那做筏的人,用極度驚恐與緊張的聲音喊道:“誰!”

狐逑怕是白矢身邊派去找太子的人,不敢回答。畢竟他也有自知之明,就自己這張肥臉,天天跟在白矢身邊,白矢的隨從衛兵應該都認得他。

狐逑爬到按上,半蹲著身子,漸漸適應了黑暗,看清了岸邊的人。

那少年也正蹲在地上,撿起岸邊一條斷木,握在手裡,尋找他的身影。那少年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沒穿鞋子,光著兩腳,腰間衣服被人劃開一道口子,頭發被割斷了,如今亂糟糟的不過齊耳長度,滿臉泥沙。

狐逑呆了一下。

那少年似乎在黑暗中隱約看見了他的身影,揮舞著斷木,就朝他而來!

天邊又一閃,河岸被照的亮如白晝。

狐逑看清的不是少年的臉,而是他斷了小指的手。還有少年身後躺在木筏上的人,身著黑色紅邊寬衣,卻沒有……頭顱。

再看眼前少年,他猛地反應過來這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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