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泉水(2 / 2)

帝師係統 馬桶上的小孩 11777 字 11個月前

按照晉國舊時的規矩,是要將九種飛鳥走獸帶上祭台,展示動物的健壯體態,而後割血入皿,取毛置案,獻於上蒼。但這一日,牽著犧牲的小巫者走上了祭台後方的台階,當血祭的祭品走上祭台時,所有人嘩然!

這次牽到祭台上的不是獸,而是——人!

南河特意讓人將抓回來的巫者洗淨麵容,處理傷口,給他們換上了白色的麻衣。口中被塞了布團,他們被綁住手,由曾經給他們做奴仆打下手的小巫者們牽到祭台中央,近衛走上去將他們摁至跪下,用麻繩將他們綁在祭台的九根石柱上。

所有人幾乎都看清了那些人牲的麵容和刺青。

是晉國的大巫!

本來是該由他們主持這場祭祀,但此刻他們卻成了犧牲!

早就有傳言晉王是被大巫所謀害,看這場麵是真的了!

參與祭祀的大王講究逆牲,也就是不能麵朝犧牲。南河背對著九根柱子,抬手朗聲道:“諸位或已聽說,昨日君父為逆臣白矢所害。白矢勾連太祝、太卜等數十巫者,在寡人與君父祭祀山川時,突然實行刺殺!君父為了保護寡人與王後而被殺!之後竟有人將君父屍首置於祭台之上!”

師瀧仰頭,迎著光看不清楚南河的神色,卻聽到她聲音激憤與哽咽之下透著冷靜。

“在這春祭之時,在這祭台之上,竟有人做出此等辱神滅天之舉!而後近衛將刺殺君父的大巫抓住,但逆臣白矢仍在逃竄!大晉廢除人牲已有數十年,可這些巫者本應侍奉神靈,在祭台上清歌以示對神靈的敬重,卻用肮臟的手段殺死了誠心侍天,戎馬半生的君父!今日不用他們的鮮血祭祀我大晉的山川河流,不足以平憤!不!血祭也不足以洗淨他們的罪惡!寡人要他們實柴以祀!”

若說太子在朝中沒有太多的威望,但淳任餘對於所有的氏族與大小臣子而言,都是不可輕辱,極受敬仰的王。

南河此刻表現的激憤,心底卻在分析思考。

太子舒的善良溫和已是所有人的固有印象,她必須在這個所有人的場麵上表現出心狠手辣來,否則不足以威嚇氏族。她心底太清楚,若不是有淳任餘那樣鐵馬崢嶸的半生,就沒有對彆人寬容的資格,否則寬容與仁慈,慷慨與溫和都是彆人蹬鼻子上臉的台階。

白矢之所以能不露麵就讓無數小氏族為他奔波,甚至迅速在他的鼻息下狐假虎威,就是因為畏懼。

小氏族們畏懼白矢戰場鐵血的經曆,也畏懼他敢割掉晉王頭顱擺在祭台上的狠絕。

恐懼往往是最好用的統治工具之一。

這種有針對的暴虐手段下,隻要不隨意掠奪所有人的財產,不威脅所有人的性命,那這份恐懼就會讓所有人學會低頭,然後成為一小部分人垂涎的權力。

在這一點上,白矢確實堪有為王的才能。

南河此刻,就也要讓祭台下的人,知道太子也可以讓他們恐懼,知道太子也不是可以任人欺騙欺辱的對象!更何況這些巫者做出如此侮辱信仰的事情,必須要他們血債血償,才能使境內百姓平民不會因為流言而心中動搖。

她本想過讓這些大巫在祭台上說出被白矢指使一事,但這種話語也不是證據,很容易被狡辯過去。而且這群大巫意識不清,指不定在祭台上喊出什麼話來,不如直接開始血祭來的震懾人心。

她抬手道:“祭!”

近衛上前,掰起被綁在柱子上的巫者的腦袋,露出他們的脖頸。

南河派人在他們的脖頸上畫了一條墨線,說此處不至於噴血太多。畢竟在實柴之前,她還不希望這些人都死透。

割開他們脖頸的人,都是十來歲的小巫者。

南河派人問過,如果他們不願意做,可以離開晉宮,出去做私巫遊巫,但如果想要還留在晉宮,就要親手來將曾經相識的大巫當人牲對待。不少小巫者都留了下來。

南河雖然本來覺得十來歲的孩子見血不太好。

但想一想,十來歲的辛翳可不止見過血了。就是這麼個年頭,不能拿現代教育少先隊員的標準來想。

更何況,她現在從頭培養可信的巫者已經來不及了,但往後的祭祀活動還有很多,她必須要有能夠撐場麵的大巫。讓這些小巫者對她敬畏恐懼,而後順從,再從中選擇能夠任用的人,是她現在能采取的最好的辦法。

此刻,一個小巫者捧著陶皿,另一個小巫者用匕割開喉嚨,就在掙紮嗚咽聲中,血流入了九個陶皿之中。全場寂靜,南河一言不發的背對著九根柱子,像是安靜的在側耳聽血流的聲音。

而後小巫者將盛滿血的陶皿放在祭台上,用匕剝下九位人牲頭頂處的頭皮,就像是割下獻祭動物的皮毛一樣,也放在了祭台上。

師瀧聽著祭台上傳來的悶聲哀嚎,忍不住看向太子。

師瀧本來建議太子抓捕那些雨夜中暗自倒戈的小氏族,斬首示眾,以示威嚇。但太子卻拒絕了,他認為現在抓那些小氏族,證據不足,且參與此事的小氏族不在少數,反而容易人人自危,逼急了他們。但殺大巫不一樣,大巫殺死晉王的事情已經坐實了,這些大巫又是外來,殺死他們,就算手段殘忍,也隻會讓心虛的人更難熬,讓歸順的人更痛快。

太子也認為,那些小氏族是牆頭草,日後可以慢慢清理,但今日,他已拉攏大氏族,就不太足以去擔心他們。

師瀧那時候才反應過來,太子已經與幾大氏族談好了。

而似乎,幾大氏族並沒有要殺了他或驅逐他來做要挾?

師瀧在這兒兀自沉思著。

祭台上,為首的一名小巫者不過十四五歲,雙眼瞳孔發白不能視,人卻走路平穩,跪到祭台前道:“禮畢。”

南河抬起寬袖:“實柴祀!”

近衛割斷繩索,拖著那九名半死不活的人牲巫者,將他們牽下祭台,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將他們扔在了剛剛祭祀用的巨大火堆中!

火堆中頓時傳來一陣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叫,南河掃視向下頭眾氏族臣子的麵容,幾乎所有人的都垂下了臉去。她道:“奏樂。”

王後退至一旁。

到了她要詠唱《清廟》的時候。本來前頭這些祭祀的活動都要晉王和王後來一起進行,卻替換成了她。

然而清廟這首頌揚先祖的周頌,在這個場麵上,變得微妙起來。

於穆清廟,肅雍顯相。濟濟多士,秉文之德。

對越在天,駿奔走在廟。不顯不承,無射於人斯!

在南河上學讀這首詩的時候,如果非要來形容這首詩,那就是正統兩個字。

這首詩歌,歌頌了周文王的功績,也是從公元前千年左右開始,就成了天下王朝的祭祀頌歌。這也是華夏文明源頭的一首禮樂,往後三千年的祭天祭祖,不過是郊祭土台改成了天壇地廟,不過是將這四句再修飾一番。也正是這首歌標誌著嫡長宗法製度的最終確立。在這個白矢意欲奪權的節點,她這個女扮男裝也不在宮裡長大的假太子來吟誦這首詩歌,像是每一句都在意指些什麼。

聽得祭台下的人冷汗涔涔。

就在她詠誦到最後一句時,忽然看到一黑衣近衛策馬從遠處而來,飛身下馬,向祭台下石階旁的宮之煢說了什麼,宮之煢臉色陡然難看起來,他仰頭看向南河,卻又不能在這個場麵在眾人眼前將消息告知她。

南河掃了他一眼,微微點頭。她心裡有數了,無非是大軍到了。

清廟的誦詞之後,便是舞祀。這時候,她才從容的轉過身去,從祭台上看到了遠處逐漸逼近的軍隊。

那隊伍騎兵當先,來得很快。

看來白矢也聽說她回來的消息,更知道她要繼續春祭,所以一路先讓騎兵趕來了吧。

南河裝作沒有看到,她走過去,從那目盲的小巫者手中接過要她和王後分食的祭品。陶盤中擺放著羊腿。王後也看到了遠方,將目光看向南河,南河微微搖頭,要她彆緊張。

王後畢竟是母親,晉王不在,地位最高的人就是她,她也有先食祭品的權力。

當羊腿遞到她身邊,她咬了一口,拿著羊腿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等到祭品端到南河眼前的時候,馬蹄聲已經近了,祭台下議論紛紛。給她端著陶盤的目盲小巫者卻兩手極穩。

目盲還能為巫者,看來是瞽矇出身。瞽矇是擔任禮樂的樂師,也算是巫官之一,地位不低。但最重要的就是他們目盲,但耳聰,這樣的馬蹄聲,在他們耳中,或許也該震耳欲聾了吧。

她接過陶盤的時候,斜眼低聲道:“不怕?”

那目盲的小巫者也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專心侍奉鬼神與王室,心正行正,就什麼都不怕。”

南河微微挑眉。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小巫者很懂得審時度勢,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過她臉上的神情,他也看不見,南河接過羊腿,咬了一小口,望著那牙印,呆了一下,才放回陶盤之上。

小巫者還沒來得及端下去給群臣分食,就聽到下頭騷動四起,來的騎兵已經圍到了祭台的正麵,下頭群臣與氏族的隊伍已經亂了。

南河這時候才轉過身,看向台下。

上千人的騎兵在這個時代已經是黑雲壓城的氣勢了。

曲沃附近能有這麼多隨意調遣的騎兵,也怕是因為楚晉大戰暫歇,這些部隊還處於隨時出征的集結狀態。這點兒倒是時勢幫了白矢一把。與此相對,在祭台周圍的數百人的近衛倒顯得勢弱多了。

那上千騎兵將周圍泥窪雜草踩得亂飛,到馬頭幾乎逼在眾臣臉上的地步,才停下馬來。

為首的是白矢與中尉耿況。

南河在祭台上眯了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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