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退出去的時候, 心底都有點亂。
一回頭, 就看見景斯秉燭在廊下站著,他吃了一驚,走下幾層台階才招手, 小聲問道:“你這就出來了?大君睡下了?”
南河搖頭:“不知, 他隻是讓我出來。”
她在屋裡整個人都是懵了,這會兒出來, 冷風一吹,人才清醒過來:他到底找她乾嘛了?
說是對這個夫人有好感吧, 看那動不動要把她拎進蓮池裡涮一涮的凶惡模樣, 又不太像。
說想弄死她吧,又說什麼下次過來, 又讓她跑前跑後給伺候, 反而像在使喚她玩。
但辛翳應該沒有認出她來, 否則不會是這個態度啊……
景斯抬起銅燈, 這才看清她的臉,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南河不知自己臉上歪斜的胭脂紅痕:“什麼?
景斯腦補了一大堆辛翳可能乾過的事兒, 最終也沒對上號,隻吩咐身邊的寺人再拿塊沾水的軟巾來。
景斯道:“寐夫人與大巫相識?”
南河知道重皎來找她的事情瞞不下去, 也不說熟不熟,隻道:“大巫來找過我兩次。”
景斯眯了眯眼睛:“大君招夫人前來的消息怕是傳到了巫宮, 大巫晚一步就立馬趕來了。剛剛差點進來鬨, 後來我隻說大君沒有殺夫人的意思, 他才沒說要闖進來。不過……現在大巫應該還在外頭等著。”
南河一驚:“等我?”
景斯點頭。
南河連忙提裙要往下走, 景斯忽然道:“寐夫人入宮之前,必定模仿學習過那位的舉止吧。”
她回過頭去:“什麼?”
景斯微微眯眼:“夫人莫不要以為自己能當個從他眼前活著走過的女子,就是自己要未來受多大的寵愛了。您這張臉能給您今日的活路,也能讓他清醒過來故人已逝的時候,讓您死的……更悲慘。請您不要再在楚宮的道路與宮室裡再學那位的舉止了,您真的配不上。”
看來景斯覺得是辛翳昏了神智,把寐夫人當成了荀南河?
這就有點冤枉狗子了,他剛剛那個態度,說的那些話,給他十個膽估計也不敢在上個月對荀南河說出口。
荀南河覺得大概是自己……突然去世這點,讓辛翳有點接受不了,辛翳也沒混淆,隻是想留著這張臉偶爾看一眼。
要不然就是辛翳對她以前多有不滿,但畢竟是個尊師重道的好孩子,不好對她發火。這會兒荀南河都死了,他一肚子怨氣打算衝寐夫人這個替身宣泄。看今日這個使喚她威脅她的模樣……還真說不定。
狗子至於這麼小肚雞腸,她覺得自己以前對他也挺好的啊,至於在她死後還有這麼大怨氣,使喚欺負一個替身來緩和心中不平麼?
南河知道景斯脾氣有多好,辛翳的煩心與蠻橫他都能包容,“山鬼”們的矛盾和爭執他都會幫著化解。她還是第一次聽到景斯說出這樣的狠話,而且這話是說給她聽得,說狠話的原因也是她……
南河:……我真是要精神分裂了。
她也隻能躬身道:“妾不敢……”
景斯:“此月,那位即將下葬。夫人能不能活到那天還不一定呢。”
她……她還沒下葬?
哦對士大夫三月葬,國君四月葬,現在還隻是在三月下旬。
被景斯用這樣的狠話威脅,她確實心裡一顫。不過……其實她死不死,景斯犯不著來這樣說一番話,他之所以開口,怕是真的心中不平。
他視辛翳為子,不好去說辛翳,但又實在看不慣她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寐夫人頂著荀君的臉在宮中行走,才忍不住激憤說出這種話來啊。
要南河就隻是寐夫人,聽見這話估計兩股戰戰怕得要死。
但這會兒,她感覺是景斯這個並沒和她說過太多話的老奴,為了她說出這種話,竟然心底一暖。
南河強忍著才沒有在景斯麵前莞爾,一行禮,轉過身從台階上提裙下去了。
走到宮牆外,就看到她來時乘坐的車馬旁,重皎正不安的走動著,巫宮離辛翳居住的主宮不遠,他應該來得很快。重皎一抬頭看見她,鬆了一口氣:“先、寐夫人——”
南河瞪了他一眼,走到台階下頭,重皎才靠近她,道:“他沒對你怎樣?”
南河:“……沒有。就是有點凶,但也沒有說要殺我的意思。”
重皎也有些疑惑了。
南河:“你還是彆與他說什麼要我留命的事情了。你說了更容易讓他生疑。再說了,他的性子你還不知道,他下定決心要殺誰,天底下沒人攔得住。要是這個身子被殺了……那也沒什麼的。”
重皎大驚:“要是死了……您還再有辦法回來麼!對,先生還未下葬,能不能借屍還魂……”
南河:“借什麼借,我都死了一個月了,就是借,那還有法看麼?再說我也做不到。大不了就……不回來了。我本來也不打算回來的。再說見了他,我也沒有什麼不安心的。”
重皎急的都要原地蹦躂了,一身的貝殼銀飾五金元件叮當作響,壓低聲音:“不行!先生怎麼能放心,大楚周圍虎狼環伺,之前您不也說大楚境內雖然一時平靜,但往後也會危機重重……”
南河:是個封建國家都有解決不了的一大堆問題,我還能當保姆當個幾百年麼?
重皎著急拽住她袖子:“您不能走。您怎麼來的,要不我也能幫忙想想辦法?”
南河歎氣:“這事兒你也幫不上忙,彆著急了。能不死我肯定不願意死。”
她肚子裡憋了不知道多少問題要問領導,誰知道他竟然又是裝死這麼多天,南河心裡也著急。
她道:“重皎,你彆著急。你相信我就是了。”
重皎半晌才道:“好……”
南河想了想又道:“你也彆再來找我了。申氏和你曾有淵源,你總是與我來往,他怕是會對你更不信任。你在宮中這麼多年,彆因為這點事生了嫌隙。若是真的有急事,我會托人找你去的。”
重皎有些著急,張了張嘴沒說出來。
南河:“範季菩和原箴應該被他叫回來了吧。商牟呢?還有魯具柏呢?”
重皎:“商牟在上陽。隻是魯具柏……他似乎想要回來參加葬禮,但沒能走開。您也知道,他不算是山鬼,大君也不喜歡不信任他……”
南河歎氣:“這孩子真是……魯具柏不是士子君子,但天下也需要他這樣的人。他也不是不重用他,就是看不慣他。行吧,大概的情況我也知道了,隻是如今在宮室中我還是得到的消息太少了。”
重皎連忙道:“那兩個女使應該可信,要不外麵的事情,我通過那兩個女使傳話給您。”
南河:“先不要輕舉妄動吧。你先回去吧。”
南河提裙上車,最後看了他一眼,重皎微微行禮轉身離開了。
車夫與衛兵駛動了車,南河才剛剛偷偷解開腰帶給自己鬆口氣,順便閉一會兒眼睛,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傳來。
領導:“唉,忙死我了,終於有空上線了……你這幾天,沒發現什麼異常?”
聲音說是熟悉,卻也透露著一股疲憊和沙啞。
南河沒想到在這時候聽到係統的聲音。她在心底的聲音都要咬牙切齒了:“異常!你還有臉說異常!所謂的帝師係統,我現在連自己的學生都丟了!她現在還生死未卜,我自己當了晉王!這還算什麼帝師係統啊!”
領導愣了一下,竟然笑了:“哦這事兒啊。那這也不算異常。那個小太子還沒死。帝師係統,也不是非要一個個都跟保姆似的言傳身教吧。再說……所謂帝師係統,不也是因為你是個當老師的麼。你要是能擅長打仗,我也可以叫名將係統。”
南河這些年心中早已疑惑重重,然而係統和她聊天的次數屈指可數,它也任性的很,南河對遊戲的了解太少了。說是為了任務,更多的時候她都是為了自己活下去,為了她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