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站在那裡,卻愣住了,低頭看向宮之煢,急道:“那她下一步要怎麼辦?她是打算直接退位,還是對外公布身份……她以後要住在何處?”
宮之煢搖頭:“臣也不知,她或許……自有安排。”
辛翳感受到了南河的不安,他收起了不太好臉色,他走下來扶住南河,道:“你問他不如問我。我剛剛簡略翻了翻,她真是規劃好了一切。”
南河跪坐有些麻煩,辛翳把桌案上的書簡,推開些,就讓她坐在桌上,道:“她早已擬出一條路來,命樂蓧配合,要我‘奇襲’曲沃,而後攻進曲沃城中,逼她下台,屆時將她抓捕之後,再讓楚國對外言明已將她賜死,賜死後發現她女子身份。如果她主動退位,怕是秦晉兩地都會有很多人不服於她的決意,揭竿而起,如果楚軍直接占領曲沃,這就算是毫無爭議的滅國,氏族隻能服從。”
南河:“那……實際呢?”
辛翳低頭看著竹簡,道:“實際,她怕是已經走了。她說了,就算楚軍到了曲沃,也見不著她的。”
南河握著桌沿:“走了?上哪兒去?”
辛翳:“她沒說。”
南河轉過頭去看向宮之煢,宮之煢被她注視著,半晌抬手道:“臣一概不知。隻是她也有消息要遞給您。”
南河:“是牘板書信麼?”
宮之煢:“不,隻是一句口信。”
宮之煢:“她說,不過是去玩一玩,回頭再來與妹妹細說種種。不必擔憂。”
南河微微瞪大眼睛,有些恍惚:“就這一句?他沒帶人走?之省,還有你都不跟著?”
宮之煢搖搖頭:“她誰也不帶。或許誰也不打招呼,就走。”
南河將手放在胸口,半晌沒說話。
宮之煢有些擔憂她,但他剛剛起身,楚王卻目光冷冷掃來,四目相對,南河背對著宮之煢坐在桌案上不知,辛翳似笑非笑似的看了他一眼,宮之煢一時都不知道他眼裡是看破,是嘲諷,還是根本看破了也對他不屑一顧。
辛翳不再看他,握住了南河的手,輕聲道:“她自己的選擇,既然沒來與你商量,便是你也阻止不住的。她這樣選便是有理由的。她敢放手一走了之,怕是知道她寄來的這些牘板竹簡裡寫的內容,你會看,如果我不守承諾,你會來阻止我。但她倒是真讓我記恨上了,這跟給咱倆之間找嫌隙又有什麼區彆。”
南河笑:“說的像是她要拆散咱倆似的。你且展開我瞧瞧,這是交代誰的事兒的竹簡?”
係竹簡的布帛上寫了小字,辛翳道:“你阿娘。我來拿,你坐著就是了。”
他拿起來竹簡,與南河慢慢說,仿佛瞧不見遠處半跪著的宮之煢。
辛翳道:“她已經安排宮之省與狐逑暫時照料晉太後。她說如果太後願意前來照料,就要你一定接她到身邊來。但若她並不太願意,早已在雲台與新絳兩地安排了居所,希望楚軍到後,居所吃穿用度與護衛按舊製來就好。”
南河:“我與她寫信,問她是否願意來。你怎麼看。”
辛翳:“我能怎麼看,隻能依你這個姊姊。本來也不會為難一個老婦,再說前些日子在成周,她待我也好,我還能把她驅逐不成。”
南河笑著搖頭:“中原隻有大楚,你以後要想驅逐人,隻能往匈奴驅逐了。”
辛翳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以後……自也沒有遊曆各國,討伐、襄護一說了。”
南河點頭,對於他上數八百多年的分裂而言,麵對這樣的一統,他自然有點腦袋轉不過彎來。
南河拿起來另一封布帛的卷軸:“這是……與軍製有關的,瞧瞧這個。”
辛翳細細讀來,大概花了半柱香的時間,竟一時沒有說上畫來,南河推了推他胳膊,他卻把卷軸遞給南河:“你自己瞧。”
南河接過手。
上頭開篇就寫了秦璧。
“她與秦人血脈相連,又加之戰法靈活,因地製宜,最適宜駐守隴西一代。一旦駐紮,應逐步西推,於月氏舊部中心立足。秦長城年久失修已不可考,駐守此地再修長城已來不及,應想儘辦法利用黃河走勢,運糧輸兵,聯合巴蜀,以長守隴西。她自有統領全軍之能,若楚王有包容之心,自當封她為上將,將西北軍權放權於她,她才方可施展。”
“而匈奴一帶,雖必須團結趙人,但趙國已無將可用,而趙長城十四年前重修,如今尚可抵禦一部分匈奴。樂蓧雖可抵禦匈奴,但他不擅守城,慣於主動出擊;而另一人可用,便是如今秦璧麾下智夏子,他正是公子白矢。過往雖有芥蒂,可他領兵能耐不在秦璧之下,更和樂蓧多年一同領兵,默契相知,此二人一同在趙國北部,至少能夠暫時抵擋匈奴。”
“但最重要的是民兵、糧草與鐵器。趙國饑民千萬,雖有能上戰場騎馬的血脈,卻沒有能養活他們的糧食,如果以楚國之軍功勳爵製度貫徹天下,不論出身與語言,又能將南方大批糧草通過鴻溝運往黃河一線,養活北方數國百姓將士,征兵與打仗應該不成問題。隻有楚國的地域與跨度,才能做到南方休養生息,農耕產糧,北方積極備戰,安放馬場。”
她不止寫了這幾人,甚至還列了耿氏等等將門氏族可用之人的名列,她顯然心知,楚國對付匈奴和貴霜,是無將無馬,但有錢有兵,而楚國早在幾十年前有北上野心時養出來的騎兵,並未在一統天下的戰爭中消耗太多,而此刻才到了真正用兵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