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脂。也就是眼屎。
南河:“……”
辛翳:“……”
她忽然覺得,關於育兒……她和辛翳還有好長一條路要走。
辛翳突然又想笑又想哭似的,他回頭一倒,臉埋進南河身上的被子裡,對一群宮人揮手,聲音悶在被子裡:“把孩子抱走吧,彆吵到她,她這會兒估計也沒反應過來,還不想見呢。”
南河確實這會兒也不太想聽孩子哭,她就想攤開手腳好好躺一會兒。
他估計折騰了一夜也沒睡,他沒有說太多話,人趴在被子上,隔著被褥緊緊抱著她。南河也躺下去,生完孩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倆人撇開孩子,好好一起趴一會兒。
辛翳貼著被子笑起來:“終於可以隻有我們倆在了。”
南河也有些想笑:“是啊。”
她倆靜靜的躺著,南河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在安靜的周圍響起。
“我早上打卡遲到二十分鐘,怎麼孩子都生了!”
南河坐在那兒有些想笑,她在腦中道:“是,你不說句恭喜?”
那個聲音低低咕噥了幾聲,道:“恭喜。便宜了那狗了。”
南河:“我聽你那邊還挺安靜的。怎麼……上次你與我聯係的時候,還……”
阿戶:“嗯。那時候讓你擔心了。”
南河心裡升起了不祥的預感:“你不會,是要來與我告彆的吧。難道係統要關閉了?”
阿戶沉默了一會兒:“不會。隻是,我是來通知你的。藺腹在昨日,因救落水的妻女而……意外身亡。你是最後的勝者。”
南河:“那位越王呢?他怎麼會突然暴斃……”
阿戶:“並非暴斃,隻是選擇。之前我問過你,要不要來一段新的人生,你拒絕了我。但他選擇了新的人生。他已經保存記憶在這係統之中遊蕩了不知多少局,他說如果重啟,他想不要任何記憶。”
南河:“重新開始?”
阿戶:“不,他說不想當人了,想要當一隻從越國附近的洋流開始向南溯遊的大鯨。有點意思,誰都沒想到他會這麼選,但我們一起發誓過,要滿足你們這些捐出意識的那一代研究員的願望,雖然他有點麻煩,但也做到了。”
南河微微一愣:“願望麼?他們幾個都有願望?”
阿戶笑:“大部分都有。慶谘子說想要忘記一切,連他出身現代都不要記得,隻求一生順遂兒女雙全,出身太平。藺腹差不多,也求兒女雙全,他說不想要打仗,想要去巴蜀那樣沒有爭端的地方。不過舞陽君,她說想要一睜眼就成為一個不太能下地的高門大戶老太太,吃喝有人伺候,過一回晚年,隻是要把她這麼多年所有做過的舊事都還給她,讓她癱在長椅上慢慢回憶,越想越忘,越想越琢磨不明白,然後忽然一個早晨起來,就沒了氣息就好。“
南河有種悵然:“那你們會陪著他們麼?會陪著我麼?是不是我們各自在自己想要的人生裡去世,你們的曆史模擬組也到了最後,會解散……會關閉麼?”
阿戶悠悠道:“那倒是不會。”
南河:“什麼?不會麼?那上次鬨的這麼大,是、是那個南河把事情壓下來了?可……”
阿戶:“原因不在你。舞陽君這會兒是覺得自己幾十輩子好像過夠了,想要養老了,可她就是她,哪個都是那脾氣,那野心。我之前不是早與你說過,她盜取國家機密賣了出去,人都在歐洲了。她走的時候,隻有曆史模擬組,她拿的是這套服務器的係統。我們懷疑,或許內部還有人在做她的內應,服務器中出現了非我們設定的世界史規模的改變。”
南河猛地反應了過來,抓住被子:“你是說貴霜?”
阿戶低聲道:“從貴霜突然橫跨千裡進攻中原就開始不對勁了,你是史學的行家你知道,曆史上貴霜與安息爭端最多,兩個富強的國家毗鄰打來打去也正常,可忽然卻不打了,貴霜轉頭橫跨整個西域進攻到秦,這太不尋常了。而且羅馬、安息與貴霜三國之間顯露出了奇異的關係,我們懷疑……或許係統服務器也有侵襲,或許以這種曆史模擬中引發戰爭的方式,對方在試探我們的技術或反編譯我們的數據,想要得到更新的技術。這些都有可能。”
南河屏住呼吸:“所以說,暫時曆史模擬組不會被關閉?那,我要做的是什麼?抵禦他們?”
阿戶:“暫時是這樣。但就算我不說,你也會這麼做的,所以這並不是任務。就像曆史上匈奴、柔然等等遊牧民族的侵擾持續幾百年,如果這場戰爭是長期的,那麼來來往往之間,或許也會橫跨那樣的時間。隻是曆史模擬裡的幾百年,對我們整個組來說,也並沒有多久。但目前,南河給我們的命令是,裝傻,觀察,記錄。我們既不會派任何玩家入場,隻是任憑發展,然後摸清對方的底細,也摸清我們內部的底細。”
阿戶笑了笑:“其實我說了那麼多。一切對你都不會有影響。就算對方或許是有彆的玩家或意識在操縱戰爭,但框架在我們手中,對方變不出飛機大炮,也會一切都受時代的局限。而你……我也將信守我對你的承諾。”
阿戶:“南河,我也不打算為你保駕護航,而是將你的數據不再做提取與分析,你的……所有的悲歡喜樂,都會像其他的那些人一樣,淹沒在服務器如海的數據裡,不再顯眼,不再被監視。而當你死去,當其他那一代所有的研究員的意識過完了他們想要的一生,你們的意識也因為——因為過於老舊與墨守成規而將被淘汰,意識主體將被刪除,記憶數據將被封存。”
南河忽然感覺他們之間本來就不存在的傳聲的空氣凝滯了。
阿戶:“屆時,你將徹底死亡。”
南河舒了一口氣,笑了笑:“謝謝你。死亡的權力,比出生的權力更重要吧。出生就像是開局遊戲的不公,但死亡好歹是我們所有人,都能擁抱的公平。”
阿戶:“是。你可彆哭。也彆抹眼睛。我並不是以後不能跟你說話了。南河,昨日請我去喝酒了。我沒想到,聊了很多很多……\"
南河微微一愣,笑起來:“那你也暫時不會退休了。”
阿戶:“對,我絕不退休,隻要你……她還在。昨天,嗯……昨天真的聊了很多。我想,我了解你甚過了解我自己,我知道你說不需要的時候是真的不,我知道你說想要自己處理的時候是真的可以。但我知道,如果有人非要纏著你,非要陪著你,非要跟隨著你,你就算背對著那個人,就算裝作視而不見,也是會偶爾低頭微笑的。”
阿戶停頓了許久。
他一時很難說。他老了,南河也老了。
南河單身了一輩子,她一個人獨居甚至已經二十五六年了。
他昨天喝著酒,說自己必須要留下來。
南河搖頭。他堅持。她說不行。
他說,必須行。
她說:“你要想再來喝酒聊天,可以來找我。我一直會把你當友人。可你可以選擇脫離這裡了,你可以不被再被監控著,你甚至想洗去記憶把這幾十年的屁事都替換掉,都可以。你自由了。”
他說:“在這個時代,我分不清什麼是自由。我也不需要那樣的自由。”
直到南河說“這是命令”,直到南河說“你再這樣說我會對你采取強製措施”。
他依然說“請把我攪和進這些事裡,請讓我到最後還知道你在做什麼,知道你在背負什麼。”他覺得自己哭了,像是幾十年前因為挫折哭泣的他,像是曾因為曆史模擬中的南河哭泣的他。
他記得南河點了一根煙,靠著桌子,她踢掉了帶跟的鞋,頭發垂下來,夾雜著她沒染的白色發絲,她弓著身子,狠狠的想事情,然後仰起頭看他。昏暗的模擬日光台燈映照著她的脖頸,有一圈圈脈絡柔軟的細紋,像是時間凝固的漣漪,她眉眼看不清,啞聲道:“我需要個自己人。真正的自己人。偶爾能講個笑話,能在他麵前抽煙的……自己人。你要留下,我們都可能最後落個淒慘晚年,彆到時候怨恨我。”
阿戶那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她身邊仿佛隔開所有人的玻璃上,終於留下了他的哈氣與指紋。
一如此刻,他也笑了笑,對那個初為人母,人生截然不同的南河笑道:“我或許還會看著你,但我們再也不會這麼說話了。不用再見,我們也不會再見了。南河,祝你一生……都有人理解。”
南河微微一愣,阿戶剛剛那段長長的沉默,像是在回憶什麼,她卻無從猜測,她再出聲,空氣中卻再無回應。
好像從來不存在一樣。
她甚至都開始有些恍惚。
這些所謂的係統,所謂的……模擬,也將再也沒有存在的痕跡了?
南河呆呆的伸出手去,她半臥著,辛翳躺在她膝頭,像是瞌睡,像是小憩。她把手伸過去,才碰到他臉頰,他就一把捉住,睫毛抖了抖,從睫毛下看她,忽然道:“我看到今天早上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忽然覺得,好像所有的所有都是嶄新的,就像是一張竹簡寫滿,鋪開新的從頭續寫似的。大楚也像小孩一樣,要好多我們不熟悉的事情去照料,有許多我們要硬著頭皮處理的陌生情況。”
南河點頭應了,又笑起來:“你真的丟人去鬨了?”
辛翳立馬搖頭:“你聽他們胡說!”
他還要開口,那頭景斯敲了門,又進來了。
辛翳背對景斯,滿臉不高興。
得了,這位狗爺覺得自己剛剛被頂了沒麵子,還氣上了。這哪有個當爹的模樣。
景斯走近過來,辛翳有氣無力的哼哼道:“什麼事兒,說。”
景斯行了個禮:“不是來找您的。是前頭宮門有人自稱是淳氏的遠親,要遞了東西來,但是打扮的卻落魄。送東西進來自然要仔細查驗,這一瞧,奴就覺得怕是……”
他說著遞上一個麻布囊來,上頭竟然擺著一隻紅玉龍鳳紋玉圭。晉國玉飾是出了名的雍容拙潤,這物件一看紋飾就是晉風,又明顯有些年頭,若說誰能給……除了舒,她想不出彆人。
南河差點撐著身子想下床:“她人呢?她走了麼?她不該知道我今日生產吧,隻是恰巧一路□□到了大梁麼?”
景斯低頭:“托人去問了,人已經走了。隻留下這個,估摸是送給孩子的。隻是她也不知一產二子,所以隻送了一個吧。”
南河:“那問了外宮的人麼?她看起來如何呀?”
景斯:“外宮護衛隻說是一少年,帶著鬥笠,穿著草鞋,牽驢獨行。”
辛翳凝視她,看著南河也轉過去那枚玉圭,下頭的布囊上寫了八個字。
倒不出奇,像是家人親友之間會說的吉祥話,卻也質樸合適極了。
辛翳湊過去瞧,隻是八個字,像是祝福,像是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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