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提神香,屋裡冰鑒也放了兩隻,涼颼颼的,芳草一身的汗才滲出來就涼了。
她一扭頭,看見醫士在給一個衛兵熏烤傷口,被野獸咬出來的傷口已經夠嚇人了,醫士還舉著不知什麼草藥卷去燒,一股子熏肉味直往人鼻子裡鑽。
“姑娘……咱回吧……”
芳草要哭不哭地扯扯唐荼荼的袖子,可自家姑娘全神貫注,瞧得太認真了,沒聽著她在說什麼,芳草隻好去外邊等。
醫士雖隸屬於太醫院,卻是沒有官職的編外人員,盛朝的太醫院不光是給皇上娘娘們看病的,也負責在各地各級學府開辦醫科專業,規範全國醫政和行醫用藥安全。
醫藥無小事,彆說是坐堂大夫了,天下散醫、遊醫,也全得入醫籍選試考核,跟科舉一樣是每三年考一次。“無證行醫”全是要入刑的,百姓抓住走街串巷的赤腳郎中去告官,告一個逮一個。
能掛在太醫院名下、領皇糧的醫士都是民間行醫經驗豐富的大夫,要麼是各位禦醫嫡傳弟子。正兒八經坐在宮裡當值的“禦醫”,總數超不過三十。
他們對破皮小傷的重視程度,比唐荼荼想象中高出許多。
眼前這醫士舉著炙條
給傷患熏傷口,還分出神來給學生們授課,悠悠道。
“野畜一身臟汙,其咬傷、口沫、還有爪子裡的汙物,這些呀都是獸毒,得逼出來。”
“三九天裡受的傷,十有八九要成瘡瘍——瘡毒外泄是最好,要是內陷入裡,也有得治,生膿時排膿,生瘡時剜肉,可要是瘡結口而膿不散,腐膿成毒邪入體,那就是要命的事兒嘍。”
唐荼荼聽得比他的學生還認真。古今學術說法不同,醫理卻是相通的:腐膿成毒邪,說的就是敗血症了。
她連著觀察了好幾個病人的診治方案。
除瘡毒要先去了痂,擠出膿血,再用灸條熏烤一會,熏到皮膚焦枯,再往皮膚上塗不知什麼草藥,淺淺包紮上幾圈。
要是再大的傷口需要縫合的,醫士還會讓傷患嚼服一種草藥葉子,嚼完草葉的士兵會連自己的五官表情都控製不住,不停吸溜才能不叫口水流出來,縫合傷處的痛感就低很多。
唐荼荼捏了兩片葉子掐碎,在手背上抹了抹,沒多久,手背就有了涼涼麻麻的感覺,她尋思這大概能當一種麻藥用。
來往人多,都忙不停當,也沒人攆她。
唐荼荼觀察入微,覺得這些醫士對簡單的縫合手術掌握得都很熟練,而醫女、藥童也不是純打雜的,年紀都不大,卻能替醫士代筆,給受傷的士兵寫方子抓藥。
在唐荼荼這個外行看來,這些學徒也能做到活用經方。
這地方已經有了野戰醫院的樣子,幾個時辰就能歸置出這樣的醫療應急場所,太醫院整體的素質實在超出她預估了。
“鐵校尉——!”
西頭有一隊奴仆匆匆行來,領頭的人是個管家模樣,卻連規矩都忘了,手忙腳亂地作了個揖,抓起校尉就往院裡竄,一邊扯高嗓門叫道:“褒國公府大少爺重危,所有疾醫隨我來!”
那校尉忙問:“怎麼了?”
“疾醫呢?手上沒事兒的都出來,快去瞧瞧我家少爺!清早還是好好的,這會兒竟透不上氣兒來了!你們院使呢?院使大人何在?”
四五名疾醫放下手上差事,
背起醫箱跟著他趕路。
唐荼荼愕怔了一瞬,驀地想起來:加賜褒國公,這是褚家老太爺的封號!
褚小公爺重危?昨兒夜裡他不是還好好的麼?
唐荼荼有點急,她跟這少爺攏共兩麵之緣,更多的還是怕他家怪罪下來的惶恐。
看褚管家領著醫士走了,唐荼荼連忙抓起芳草跟上去,一路上琢磨肋骨骨折還可能會有什麼並發症:內臟傷?骨折刺穿肺葉?胸腔感染?
她左思右想,滿腦子亂糟糟的。
唐荼荼循著昨晚上去過的褚家營帳趕過去,見一群青綠袍子太醫往那個方向湧,而褚家從老太爺老夫人到孫子輩兒,幾乎全家人全聚齊在這兒了。
門前堆了幾盆血水,帳裡的仆婦又端著一盆血水衝出來,哀叫道:“少爺還在咳血,都昏過去了還在咳血!”
唐荼荼腿有點軟。
院使大人很快領著兩名禦醫前來,大步疾行,人不到聲已至:“準備寒間!閒雜人都出去,這麼多人烏嚷嚷擠一個屋子裡,是怕他死得太慢不成!”
這院使是個急脾氣,上次摔角場上,二話不說讓王太醫給姚家老夫人開喉嚨的也是這位老伯。
寒間不能太大,越大的地方陳設越多,空氣汙染源越複雜。好在小公爺昨夜拉回來,帳篷就已經打掃過了,這會兒帳篷裡空空蕩蕩,連地墊都隻鋪了一層。
醫女在門邊放了衣裳,是一摞漿洗得乾乾淨淨的白布衣,唐荼荼在容家的時候見識過,這些模仿後世醫護服的衣裳全是一次性的。
她把自己背著的繡袋扔到門邊,翻出裡頭隨身的小冊子和竹錐筆,快步走過去洗淨手臉,褪去鞋子,拿了一身醫護服套身上,鑽進帳裡了。
身後有少年喝問:“你是什麼人?”
唐荼荼回頭去看,那是王太醫身邊的藥童,她曾看過他給藍孔雀做頸椎複位手術,對這少年印象挺深。
其名字是一味中藥,叫“杜仲”。
杜仲噔噔幾步上前,扣住唐荼荼肩膀往帳外扯,他用比同齡人都細弱的腔調,低聲質問:“你進去做什麼?!”
章節內容缺失或章節不存在!請稍後重新嘗試!,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