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 138 章(2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9440 字 4個月前

廿一道:“七月鄉試公榜後,浙江巡撫也效仿京城,出了一張神童榜,榜上少年才俊輩出,前三名都是蕭太師重孫輩兒的少爺。”

“而蕭家本家,連上三代各房的,入試者六十餘人,中舉者四十餘,家門學風昌盛,傳遍了整個江南道。”

這是想要借勢重回官場了。蕭家沉寂了八年,熬走了先帝,熬死了當初政見不合的那幾位老臣,到底是想過回當初鐘鳴鼎食的日子了。

廿一又道:“雲嵐居士這頭不見什麼異常,這位居士深居簡出,偶爾才在楓橋林會友,她那友人中有兩位出家的比丘尼,也是擅作詩作畫的雅士,剩下的都是居家修行者,幾人在一塊誦誦經、品品茶,偶爾也談國事。”

晏少昰沒耐性聽下去了,眼角瞭一眼那本書。

“燒了罷。”

廿一將這頁沿著書脊小心地扯下來,一點殘痕不留,點起火折子燒了,並上雲嵐傍晚時走民驛寄去江南的兩封信,全燒成了一攤灰。

這才把書交給影衛,叫他放回唐府去。

廿一丁點賊心翹起,裝作不經意問:“殿下是怕姑娘改投蕭氏門下?”

“她敢!”

晏少昰喝完這一聲,才覺自己情緒過了頭,很快收斂好語氣中的起伏,平心順氣道。

“蕭太師做了三十年右相,其門生遍及北方六省,稱一句半朝座師不為過。晚年時,他提出改革全國法令,再三上諫,皇爺爺不允——太師錯在稱病不朝,激惹國子監數百名學生為他鳴不平,跪在午門前伏闕上書,讓皇爺爺試行新誥。”

“天子之威,被一個宰相壓製,你猜皇爺爺會如何?”

“要不是蕭太師退得及時,辭官乞骸,帶著全家退避江南,僥幸從激流中抽身——那伏闕上書再來上一回,蕭家滿門都出不了這京城。”

會滿門抄斬麼?

廿一聽得暗暗心驚。

蕭太師在江南去世後,先帝追諡其為

文正公,天下文士都稱太師為明臣典範,民間至今還有折子戲唱這段賢君明臣,誰不讚歎一句?

隻有剝皮拆骨去看,才能看出皇權和相權在裡頭翻了幾個滾。

“老師是謹慎人。他怕留下那幾十本法書,會給家族招禍,必然是親手毀了,一本手稿也沒留下來——不然,皇兄這些年遍覽三十省書,不會一直找不著。”

“太師若想讓子孫繼承遺誌,一定會將手稿留給自家人,蕭家藏書閣巴掌大個地方,找不著,那就是全毀了。他知子孫輩兒裡沒這樣的能人,不合時宜的東西留下了,隻會變成家門之禍。”

晏少昰站在書房窗前,往這老宅中望了望。

中秋過去,滿樹青翠見黃,天漸漸涼了。

“異人,傳道授業,傳不了心。咱們這時局,養不出這樣的奇才來——這些異人,死了就是死了,魂歸於天地,不是子孫後人捧本書,就能踩著他們生前的足跡走一遍的。”

“而法典乃一國之基,不是誰想碰就能碰的,改弦易張,是要拿人命才能鋪出來的路。蕭家這一輩沒那樣的能人,況如今海晏河清的,動法典做什麼?彆理他們,鬨騰一陣也就散了。”

“派人去盯著江南,雲嵐這裡也留點心,彆讓唐二與她碰麵。幾個居士,鬨不出什麼亂子來。”

廿一:“是。”

把玻璃提純和鏡片的事兒交待好之後,唐荼荼腳不沾地地忙了起來。

她每天在工部、鐘鼓司、知驥樓,三地兒之間跑,上午拿著知驥樓畫好的原圖去找皮影匠,下午拿著皮影匠刻好的驢皮去知驥樓,核對兩頭圖紙尺寸。

唐荼荼在表格上勾勾畫畫:“這邊進度慢了,還需要五日才能畫出完整圖稿,明日先交一部分圖過去,皮影匠趕得及麼?”

她說話活像後頭有人拿鞭子攆著,語速很快,影響得周圍幾個彙報進度的文吏也不嚼措辭了。

“趕得及!咱京城多少戲班子多少手藝人,通宵達旦也一定給姑娘做出來。”

知驥樓召集了八百文士畫畫,詹事府征集來的

坊間皮影匠更多,足有一千多人,幾乎動用了整個京城所有的皮影戲班子。

兩邊人手都太多了,一時攏不出個地方坐下來商量。左右不是一個工序,文士又自恃身份,跟匠人溝通總是起口舌之爭。

唐荼荼隻好自己勤快跑腿,每天馬不停蹄地竄好幾個地方。傍晚再回工部,趁著天黑,測試光影和幕布成像距離。

她拚命催動自己所有的潛能。

吳員外不是什麼硬朗骨頭,連著跟她跑了七八天,握馬韁的手都磨破了層皮,腿內側更是苦不堪言。

告了一日假,回家躺了一天,吳員外又咬牙爬起來了,也換上了馬車,暗恨自己為何要攬這差事。

這員外一邊埋怨,一邊也暗暗心驚。

他一個跟著跑腿的都吃不消了,這麼個十來歲的丫頭仍然精神抖擻,不知累似的。

每日各種知識往她腦子裡灌,尋常人能聽出個子醜寅卯來,聽懂這幾個行當的道理,已是不易。

唐荼荼不光得聽懂,還得整理彙編,她像塊海綿一樣瘋狂汲取各行知識,每天白天龐雜的信息流,到了晚上就總結出文字來,工程進度表一天天跟著寫。

她還得融會貫通,將各行的知識填塞到放映機裡,繪畫、皮影、韻聲光樂,還有進度落後的鏡片,全方位得考慮進去。

吳員外自詡是個見多識廣的,也跟不上這個強度,叫苦之餘,腦子慢慢轉向了奇怪的方向。

——怪道二殿下瞅準這麼一位呢,腦子好使,人也愛撲打,放後宅妥妥是個賢內助。

八月已經過完了,離重陽節越近,晏少昰越不抱什麼希望了。放映機於他雖重要,拖到年底再呈給父皇,也是行的。

可唐荼荼時間觀念重,定好了九月初九,她就當政治任務完成,攻堅克難,分秒必爭。

晏少昰連著好幾天“飯後溜達”,都會溜達去工部瞧她一眼。每晚都看見唐荼荼帶著幾個匠人,坐那小院裡測試機器。

他皺起兩條眉,一張嘴,又憋回去,怕潑她冷水。

話在舌尖含了三輪,晏少昰沒忍住:“你熬了幾宿了?印

堂黑如鍋底,眼皮都耷拉了。”

一副耗儘精力的衰喪之象。

影衛說她每日子時歇下,卯正起,一天睡三個半時辰,按理兒不該累成這樣。

唐荼荼揉揉自己腮幫子,臉上皮膚確實粗糙了一個度,挺羨慕他:二殿下公務再忙,不管什麼時候都神清氣爽的,大概是靠食補?

唐荼荼開口小小地貪了一貪:“等放映機做好了,殿下給我加五百兩賞銀吧,我多吃點好的,好好補補。”

沒出息,吃一頓飯才幾個錢,也能算賞?

“廿一。”晏少昰瞧了瞧天色:“去一品樓定桌席。再去唐家知會一聲,就說常……”

到嘴邊的“常寧”倆字卡住了。

晏少昰頓了頓:“就說本殿留膳,晚點送姑娘回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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