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 156 章(2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11515 字 4個月前

“重陽赴宴者和十七那日勾欄裡的中毒者,症狀有頭暈、幻覺、多夢、夢囈、哭鬨不止,唯獨沒有看東西重影這條——姑娘自宮宴後,看東西時常重影,這是誰也沒有的症狀。”

晏少昰忽然記起昨夜裡他伸手抓唐荼荼時,也有一瞬出現了重影。他狠聲:“傳教的沒說真話,繼續審。”

廿一:“……是。”

妖教被列入大案要案,是由大理寺主審的,刑部中途插一腳,已經惹得大理寺不滿。

廿一什麼都沒說,躬身退出去了。

之後的兩天,唐荼荼總是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一天中起碼三分之二是睡過去的。她開始大片大片的恍神,總覺得剛躺下,打個盹就到了中午了,午飯後犯困,又打個盹就到夜裡了。

家裡隻當她大病初愈,各種養生藥膳做著,天天粥粥水水地往下灌。

唐荼荼倚在床柱上,眼前時不時有些星星點點的霧,叫她看東西如霧裡開花,非得定睛細看才能看清楚,從宮宴上中毒後就出現的重影也反複起來。

她在間歇的清醒裡,摸摸腦袋,尋思:我怎麼突然體弱多病起來了,這是毒香的副作用麼……

唐家裡頭沒迂夫子,兒女大防守得不嚴。於是每天下午回家後,唐義山就過來瞧瞧妹妹,怕她生病蜷在家裡悶,天天揀著課堂上的趣事給荼荼講。

唐荼荼笑得彎起眼,聽他絮絮叨叨。

哥哥難得有這麼多的話,幾乎是絞儘腦汁給她講好玩的事,可國子監哪有那麼多好玩的事,他說著說著,開始乾巴巴陳述自己一天上了幾門課,夫子講了什麼,活脫脫一個網課重播。

她這一病,當真是把全家人都嚇著了。

大概是知她牽掛,唐義山也每天提一提放映機複刻的進度。

“魯班匠真是厲害,這才短短兩天工夫,匠人已經把放映機的原理琢磨透了,畫出了更精細的圖紙,聽說還要放大尺寸,做出更大的、能叫幾百人一同觀看的木機。”

唐荼荼:“那真好。”

大概是陽光太盛,她眼前花了很短的一瞬,唐荼荼抬手扶頭,恍惚間她竟覺得看不清自己的手了,隻看到一片晶燦燦的光點。

眼前視物仿佛也扭曲了一瞬。她使勁一眨眼,眼前又恢複正常。

隔了一日,哥哥又說起這事:“國子監裡那些擅畫的同窗組了一個萬象社,專門收羅各種子集資料,按著太子的意思開始繪圖,留待放映機用。”

聽到這話時,唐荼荼耳鳴得厲害,鳴得她用力摁住耳朵都捂不住,好像有一百把電鋸在她頭頂劃拉,以骨傳導的方式擴音,鳴聲大得幾乎是往她耳膜上鋸。

“荼荼?……荼荼!爹!娘!荼荼又暈了!”

放映機複刻分兩頭,工部繪圖紙,做機械;國子監十六個學部,類似於後世的專業分科,太子抽調了其中五個學部,分門彆類地繪製各科動畫。

時下最先進的法學、算學、農耕水利知識,以飛快的速度落成圖像,雕版匠跟著刻印。

太子說:“要在臘月之前做出第一批樣機來,下放到全國三百六十府。要在明年年底前,下放至一千七百餘縣,各府各縣再按著樣機做新的。”

年輕的儲君想大展宏圖,底下人都得緊著皮。兩個來月做三百六十台機器,這工量不小,魯班匠們把祖師公請出來鎮場,在工部騰出幾間屋子,打了地鋪,晝夜不離衙門。

而在所有木匠睡得東倒西歪、呼嚕震天的深夜裡,幾十台放映機全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靜悄悄變化著。

仿佛有一隻巨大的神之手,撥亂反正,將白天工匠們趕出來的進度拖拽回去。

釘好的鉚釘脫落、矬平的木板鼓翹;滿地的木屑刨花一朵朵消失,慢吞吞長回到木箱上;嚴絲合縫的木齒輪互相擠壓,變回不合適的尺寸……

仿佛憑空中有一群無形的頑劣孩童,緩慢地破壞著放映機,將這些成品一點點抓揉成白天的樣子。

一整個院子的木匠都沉沉睡著,疲憊至極,熬了幾個通宵,各個臉色青灰。

黎明天大亮以後,老師傅抻了個懶腰,刷牙漱口的工夫,他聽到幾個徒弟抱怨。

“分明就是一個木頭箱子,磨磨唧唧做了好幾年似的。”

魯師父嘿嘿一笑:“就是累著了,歇兩天就好啦!師父還不如你們哩,我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了,頭天睡前還拿著鑿子,睡一覺起來,死活記不起來自己做到哪兒了,對著木機想半天才能想起來。”

“師父,我也一樣!”

“我也是!”

“大概是裡頭狹細機關太多,太傷神了。”

徐先生被工部侍郎引著走到門前時,聽到裡邊“正好響起”的說話聲。

徐先生笑了笑,隻當這群木匠變著法兒地想多要賞錢。匠人貪財是常事,左右放映機花費甚巨,畫匠、皮影匠都需要大量匠人,木匠活兒是最便宜的,無須吝嗇這一點。

他笑問:“這一批三十台木機,都做好啦?”

“沒做好也不敢勞累您過來,徐先生您瞧!”

魯師父吩咐人掛起黑篷布,將整個院子的天光遮擋住,幕布支在最東邊,放映機放在院中,比唐荼荼做的原版幕布要大許多。

可第一張圖像投到幕布上後,並不動。

魯師父一頭霧水:“我記得我昨晚做好來著——這幾個齒輪怎麼齧合不住了?你們誰動這齒輪了!”

一群木匠摸不著頭腦,都道誰也沒動啊。

魯師父:“嘿,邪門!”

還沒正兒八經做好,喊他過來做什麼?徐先生心裡不豫,臉上卻不顯,端著饒有興致的臉色,看他們忙活。

好在魯班匠都是木匠裡頭的佼佼者,活兒漂亮不說,手還快,沒半個時辰就修整好了,重新請徐先生觀摩。

成像用的畫帶同樣是這幾日趕工做出來的,皮影匠臨時複刻了一些舊圖,全按著唐荼荼的初版尺寸為模,按比例放大了尺寸。兩頭尺寸都是交待過的,不存在問題,做完隻需組裝到機器上就行了。

可他們昨夜安在放映機還能順滑轉動的畫帶,此時竟滯澀起來,圖像一幀一幀跳躍閃爍,連不成動畫。

徐先生哼一聲:“太子吩咐的差事,諸位還是費些心罷。”話落拂袖走了。

唐荼荼再醒來時,是個半上午,芳草和胡嬤嬤正把她從床上扶起,往矮榻上挪。

屋裡開了窗,半上午的太陽最暖,睡在窗前可以曬曬太陽。

她一張嘴,嗓子啞得厲害,剛出聲就滯住了,沒能發出聲來,隻抬了抬手。

胡嬤嬤恰好瞧見,哎唷一聲叫起來:“姑娘可算是醒了!老天爺啊,您睡了兩天了,再不醒,夫人都要去護國寺求神拜佛去了。”

芳草笑盈盈湊過來,仔細端詳著唐荼荼:“小姐可算是醒了,快把我們嚇死了,您這一覺倒是睡得美。”

她說話比嬤嬤討喜許多,驚奇道:“嬤嬤你看,小姐昨兒下巴上才長出來的火疙瘩都消了。”

胡嬤嬤白她一眼:“二姑娘剛醒,你還顧得上看火疙瘩。”

眼見二姑娘又閉上了眼,胡嬤嬤忙道:“姑娘彆睡呢,吃點東西再睡,廚房粥熬了一上午了!我去喚老爺夫人過來。”

她前腳剛出門,唐荼荼睜開眼,趁著這程子頭腦清醒,她不動聲色道:“芳草,你出去幫我提兩壺熱水,我想洗個澡。”

“姑娘這兒……”芳草猶豫:“我讓福丫和絮晚過來。”

“彆,我自己一人待會。”

等芳草一離開,唐荼荼用了些力氣,抄起炕桌上的一個杯子砸在地上,又彎腰摸了一塊碎瓷片。

瓷杯碎了一地,聲量不小,立刻有人躍窗進來。

進來的是個姑娘,個頭不高,腰上佩劍,一瞧就是影衛出身。

她落地矮身福了一禮:“奴婢芙蘭,排叁字輩,是二殿下遣來的。姑娘……哎姑娘這是做什麼?”

唐荼荼噓了一聲,示意彆吵。她握著碎瓷輕輕劃破自己的手指尖,圓鼓的指尖立刻滲出血來,她擦到帕子上。

帕子上的那一點血跡一會深,一會淺,血跡暈染並不流暢,像缺了幀的片段。

隔了大約一分鐘,唐荼荼抹乾手指上的血跡,傷口竟不見了,指尖白嫩如初。幾個呼吸的工夫,那道血痕又凸顯出來。

唐荼荼閉了閉眼,壓下心頭的恐懼,才去看這新來的女影衛。

“勞煩姑娘問問二殿下,能不能去欽天監借調最近百年間的所有異人錄。另外,請把蕭舉人找來。”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啦~這裡有一個小小的伏筆,以後會用。就是完全脫離於時代的東西,會被時空糾偏,圍繞造物的異人和這個不該存在的新事物,出現小範圍的時空坍縮和時間軸畸變。

我物理爛,原理我講不明白,大家意會……,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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