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 156 章(1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11515 字 4個月前

那壺小酒分量不多, 斤二兩的樣子,即便是果酒,晏少昰也有點微醺了。

太多話滯在嘴邊, 說出來怕她為難, 憋著罷,又為難自己。

可他慣會為難自己。晏少昰定下神想想, 確實是自己操之過急了,不該隻揪著那麼點好感的苗頭,就語焉不詳地來探她的心意。

再看看旁邊這傻東西, 一口黃瓜一口梨,咬得嘎嘣脆,沒一會兒, 她住口不吃了,兩盤子裡各剩下五塊黃瓜五塊梨,這是給他剩下的。

她懂個屁的心意!月色當前, 臉上不見半絲紅暈。晏少昰懷疑自己要是真開口說透了,唐二興許會立刻躥得遠遠的。

他隻好把那一點遐思、混著不忿,摁平下去。

“二哥。”唐荼荼輕輕喚了聲。

這是今夜頭一回這麼叫他,順嘴就出來了。

晏少昰:“嗯?”

唐荼荼望望皇宮那頭, 坐得高,金鑾殿的四阿頂赫然入眼,夜色裡卻是黯淡的。

“我爹升官的事兒,是不是成不了了?”她還記得二殿下前陣子說的, 太常寺有個四品少卿空缺的事。

晏少昰喉頭似堵了沙:“……我儘力斡旋, 你彆擔心。”

他堂堂一皇子,還需要儘力斡旋的,唐荼荼就知道這是難為他了。

“成不了……就算啦。”唐荼荼微微錯開他的眼睛, 落在他肩頭上:“感覺宮裡沒我想得好,朝堂大概也沒我爹想得好。”

要是爹爹這回真被褫了官,也沒什麼,家裡就這樣小富即安的,也挺好。

爹做了多年小吏,仕途已經能望到頭了,此時從官場抽出身來,細想其實沒有那麼糟。

太子二十歲了,繼位總不會等太多年,爹趁這幾年好好磨礪,蟄伏幾年後重新起用,問題不大。到那時哥哥成年,估計也是要入官場的,時機正好。

至於她自己麼,想做的事太多,簡簡單單一個放映機,分明行的是好事,都能結出壞果來。前路未必坦蕩,但凡有點差池,爹爹護不住她,還是得仰仗二殿下,再掏空自己的本事,跟太子搭個臉熟。

“殿下也不用太費勁。”唐荼荼想了想,吐出一句上輩子自己從沒說過的名言:“時也,命也,慢慢來。”

她近來作息不規律,一過亥時就犯困,酒意還沒大上頭,嗬欠就先來了。

“早點歇息罷,我送你下去。”晏少昰跟著她起身。

唐荼荼往邊沿挪了一步,正琢磨怎麼下這房頂,才邁開一步,她不知怎麼眼前一花,腳下跟著一出溜。

一排瓦片如倒推刨花似的,連著一串剝離卡口,滾下去好幾片。唐荼荼正正好地踩在光滑的黑釉麵上,滑了個趔趄,一屁股摔在房上,順著瓦片滾下去了!

“賀曉!”

晏少昰猛地伸手去抓她。

他二人分明站得極近,可那一瞬間,不知是因為他喝了半壺果酒,眼花了,還是驚慌之下手沒抓穩——唐荼荼的左臂忽然水波似的一抖,從他掌中穿過去。

無數半透明的重影附在她身上,將她墜落的短短一息,拖成了慢動作。

晏少昰心頭遽震,立刻回神躍下高簷。房頂高僅兩米半,隻這麼眨眼的工夫,她就要摔在地上了。

好在影衛離得不遠,動作比他快得多,在唐荼荼落地之前將將墊了墊,沒叫她摔個頭破血流。

晏少昰:“摔著沒?!”

唐荼荼嚇得魂兒都出來了,逼出兩泡驚慌失措的淚花子。滾下房簷的一瞬間,她倏地被一種沒由來的恐慌擊中,手抖腿抖了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叫喚。

“我就說我這麼胖,我又不會輕功,你非要讓我上房頂……你有毛病啊你……”

晏少昰愕呆。

生平頭回被人罵“有毛病”的彆扭,還有那麼絲奇詭的愉悅,在他心頭蹦跳了幾下。他緩緩背回手。

“……怪我。”

他落地沒站穩,衝擊力紮紮實實撞上腳踝,被震傷了筋骨,一抬腳,疼得瘸了一步,又不動聲色地走穩。

影衛全瞧在眼裡,暗暗想:真他娘的一物降一物。

有這麼一樁鬨劇在前,他二人全忘了分寸,站在院子裡聲量如常地對了好幾句話。

隔壁房門忽然打開了,旋風一樣衝出個小花裙來:“姐你怎麼啦?!我怎麼聽見你叫喚啦!你……乾嘛……呢……?”

院裡好大一個陌生人,珠珠傻住了。

晏少昰和她正對上臉,也傻住了。

他習了多少年的武,就耳聰目明了多少年,此時方知天底下不光有一步一步邁步走路的人,還有猴兒似的突然躥出來的,他一點沒聽見動靜!

好在一絲理智尚存,晏少昰立刻轉身背過臉。

唐荼荼低聲道了句“快走快走”,二殿下反應利落,立刻竄過圍牆,留下一道倉皇趔趄的背影。

小丫頭頭回見輕功,倒抽一口涼氣,趿拉著木屐就追出來了,唐荼荼連忙摁住她。

珠珠在她懷裡蹦高:“那是誰啊?!是蕭舉人嗎!還是容二哥?!我沒看清哇!是不是容二哥啊!容二哥好像沒這麼高啊?”

“哪裡有人?”唐荼荼乾笑著:“珠珠夢遊了吧?快回房睡覺去。”

珠珠一臉的“你忽悠鬼呢,我什麼都懂”,扒著矮牆等了好半天,沒見那道黑影回來,珠珠才仔細瞧了瞧姐姐,不像被欺負了的樣子。

小丫頭搖頭歎氣,滿臉惆悵地關上門回房了。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唐荼荼想追過去叮囑她兩句,這事不能跟爹和母親說,又怕叮囑多了,反而讓珠珠察覺到異常。

她站在門前糾結半天,也沒好意思厚著臉皮過去。

直到珠珠又鬼鬼祟祟地推開門,鬼鬼祟祟地探出頭,四處一瞅,嚇了一大跳:“姐,你怎麼還在院兒裡站著呢?”

她倒反過來寬慰唐荼荼:“私會就私會嘛,我都懂的,女夫子還天天教我們‘佳偶非天成,得自己相處相處才有數呢’,我懂我懂,趕緊睡去吧。”

唐荼荼哭笑不得,看小丫頭關上了門,才抬腳回自己屋。

而就在此時,恰好聽到了外頭的更聲,更夫從巷子裡敲著鑼行過,悠長的調子唱道:“子時——夜深人靜,萬物寢息。”

唐荼荼怔了怔,納悶:殿下走的時候亥時剛過,我在院裡站了將近一個時辰麼。

要跨門檻時,她腳下一軟,竟頭重腳輕地栽下去了。

……

夢裡許多人在嚷嚷。

“那溯洄香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自打回來就三天兩頭的病!”這是唐夫人的聲音。

“我再去宮裡請請太醫。”唐老爺說。

“老爺夫人!太醫來了!”

“不該是因為這香啊,赴宴的諸位都醒了多日了,姑娘是不是吃了什麼相克的,毒香消解不了……哦?前兩日又中過一回毒?想是如此了,姑娘家體弱,可唐姑娘體格健壯,脈相沉實……按理兒不應該呀。”

這是太醫院院使的聲音。

院使想了半天:“姑娘月事是什麼時候?”

芳草:“啊……該是時候了,差不多就是這兩三天了。”

“想是如此,接連中了兩回毒香,又趕上月事,夜裡吹了風,邪風入頭,自然就嚴重些。”

唐荼荼昏昏沉沉聽在耳中,眼皮撐開一條縫,恍然間看到了二殿下的眼睛。

他擰著眉,神色很冷,對上她的眼睛,卻硬擠出一個笑來,張嘴說了什麼,光看見嘴動聽不見聲。

他怎麼堂而皇之進來的?這我臥室啊,他怎麼穿一身太醫袍啊,還貼著兩撇假胡子,醜死了……唐荼荼迷迷糊糊想了一想,又沉沉睡過去。

晏少昰硬擠出來的笑立刻凝結成冰,去了外間,低聲問:“查得如何?”

廿一道:“勾欄和摩罕古教士都審過了,他們用的毒香是天竺過來的,添了竹芯,是以香不純,沒有宮宴上的地道,至多能迷住人兩日……姑娘從勾欄回來都五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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