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思細,怕突然說走就走的,惹華瓊難過,提前兩天就報備過了。唐荼荼掐著日子數了一周,不敢再久待,怕爹和母親擔心。
她也確實想家了。在家裡呆久了,好像口味都會跟著自家飯走了,外邊的飯再好吃,總還是念著家裡那一口。
華瓊吐息滯了滯,神情卻自然:“回吧,我給你家幾口人都備了禮,都裝馬車裡了,拿回去你慢慢看吧。”
唐荼荼彆扭:“那多不好意思。我每回來,吃您的住您的,走時還要帶那麼多東西,我成什麼女兒了。”
華瓊乜她一眼:“賺錢不就是為了花得快活?也不差那三瓜倆棗的。你哥上學忙,挑個休沐的日子,叫他過來看看,你姥爺三天兩頭念叨他。”
唐荼荼“哎”了聲應住,回華宅辭彆老爺,探頭一看馬車,好家夥,裝得滿滿當當,桌幾上、座靠上,座靠底下都塞滿了東西。
她從滿滿當當的馬車裡挖出一個人形,把自己填進去,晃晃悠悠回家了。
到家時,東市的報時鐘剛響,各坊門樓上的哨衛跟著敲鐘,鐘聲層層傳遞,就這麼傳遍千家萬戶。
家門口停著另一輛小馬車,銀紅色的簾子和篷布,那是珠珠放學回來了。
小丫頭跳下車,愁眉苦臉喚了聲“姐你回來了啊”,也沒露出歡喜樣子。她看姐姐一眼,唉一聲,兩根胳膊肘挎著自己的繡袋,袋子快要掉到小腿去了,隨著邁步一顛一顛的。
唐荼荼伸手一提,幫她提起袋子,掂了掂裡頭放了兩本書,笑著問:“你怎麼了?”
珠珠臊眉耷眼的:“今天隨堂小考了。”
“沒考好啊?”
小丫頭搖搖頭:“沒寫完。”
唐荼荼:“差多少道題?”
她忘了小丫頭上的是少學,還沒到寫策論做題的時候。珠珠掰著指頭算:“夫子讓作一首詠物詩,再配一張畫,再默寫幾首古人描寫此物的詩詞。”
“你寫了多少?”
珠珠說:“今天帶了根新墨錠,我把墨磨勻,半堂課就過去了。”
唐荼荼噗一聲笑出來。
時下用的都是油煙墨,製胚前會兌膠和料,才能讓煙灰細膩均勻。在晾乾過程中,少量被析出的膠與油分會浮在煤灰外邊,結成一層很薄的滑手的膜,新墨錠外邊有這層墨皮,所以最難磨。
正經文人都有自己的法子,比如拿刀刮去這層皮,再斜著磨,儘快出墨。珠珠年紀小,家裡對她的學問盼頭也不大,大概是沒教過她。
“姐,你怎麼還笑啊!你太沒良心了!”
唐荼從小學霸到大,隻在中學短暫的叛逆期,從年級前三掉到了年級前三十,被老師喊到辦公室談了幾句話,她的羞恥心快裂開了,逼著自己又重回了年級前三的寶座。
後來考上基地大學,更珍惜學習機會,朝七晚十好好讀書,從沒吃過考試的苦。
唐荼荼笑說:“以後你用新墨錠就來找姐姐,我給你開了封去了皮,好吧?”
她怕珠珠真惱了,回頭又鬨著不上學,甜著嘴哄她兩句,從馬車裡翻出一包首飾來。
華瓊是最知道女孩心思的,給珠珠的這一包首飾並不貴重,花樣卻多,銀的、嵌珠的、瑪瑙的,絹花、手帕,還有花花綠綠的頭繩,裝了一大包,琳琅滿目叫人挪不開眼,小丫頭立馬眉開眼笑了。
兩人進了門,珠珠回屋試首飾了,唐荼荼滿院溜達了一圈,想說自己帶禮物回來了,卻沒得到該有的熱情。
家裡的氣氛不同以往,仆役臉上不見笑,正房沒人,問起胡嬤嬤,胡嬤嬤說夫人去外邊散心了。唐荼荼再一追問,才知今天中午時,爹和母親嚷架了。
胡嬤嬤坐廚房邊上摘豌豆,一手掐著殼,一手麻利地搓著豆粒,壓著聲兒絮叨。
“老爺前兩天受了涼,吹了股頭風。夫人說讓他告假歇幾天吧,他也不肯,一直堅持上值,風寒斷斷續續的,總不見好。”
“直到昨兒晚上,夫人讓大夫往藥裡添了點安神助眠的,誰料老爺一覺睡到了晌午,夫人便派了個小廝去禮部告假。”
“老爺昏昏沉沉睡起來才知道這事兒,立馬臉色大變,兩人吵了幾句嘴,他匆匆忙忙趕去衙門了。”
他兩人一個溫吞循禮,一個十成十的護犢子,心向自己人,平時拌嘴的時候都不多,能像這樣吵起來,就是讓全家提心吊膽的大事了。
唐荼荼問:“我爹風寒嚴重麼?”
胡嬤嬤說:“倒也不嚴重,就是鼻塞咽痛的小毛病,太醫說喝幾服藥發發汗就好了。這兩日夫人都讓他裹著襖子出門的,藥也挨著喝,好得七七八八了,可老爺心事重,誰也開解不了。”
胡嬤嬤是唐夫人的陪嫁嬤嬤,又沾著點親故,房中人總比彆的領工錢的嬤嬤多一份心,自己擱那兒愁。
“這事兒吧,夫人確實有不妥的地方,當時我沒攔著,該多想一下的。禮部那是什麼地方?病倒了都得爬起來,區區風寒就告假,讓小廝去遞了個話,連老爺的短箋都沒帶一張,委實是輕慢了。”
唐荼荼點點頭:“有道理。”
胡嬤嬤話說兩頭:“可老爺動氣也不對,夫人不還是為了他好?他自個兒撐著病體去當值,全家哪個能安心?”
唐荼荼:“有道理——您把豆子都掐碎了,我來摘吧。”
胡嬤嬤心一堵,心說這小士子缺情短智,跟她說人情世故有什麼用,於是哭笑不得地走了。
家裡士子不順心,尤其女士子不順心,後院仆婦更是好好表現,一氣兒來了場大掃除,把各屋從門簾到鋪蓋全換了,洗刷乾淨,晾滿了院子。
厚實的棉簾掛起來,一下子有了立冬的味道。
當晚唐老爺早早回來,一聽嬤嬤說夫人還沒回家,去容夫人家裡串門了。唐老爺臉色一變,心說這回事兒大了。
他背著手,往廚房走了一圈,當晚,廚房端上來的菜全是夫人愛吃的。
裡頭有一道豆泥茄盒,是肉餡裡攪了豌豆泥,再按茄盒的做法,裹著雞蛋粉麵炸的。咬一口,先是濃鬱的醬汁,再是酥脆的殼子,再裡頭是茄子的軟糯和肉香。
這道菜是唐夫人的心頭好,一盤子沒幾個,平時一家人各兩筷子就夾沒了。今兒菜一端上來,唐老爺就默默把盤子換到了夫人麵前去。
老兩口對視一眼,彆彆扭扭地傳遞了一分好意,年紀大了,話抹不開麵子說,這就算是冰釋前嫌了。
唐荼荼咬著唇才沒笑出聲。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短小一點,第一卷收尾中。
上午吃了個特彆軟特彆甜的桃子,堪稱我今年吃過的最好吃的桃子了,隔了會兒覺得胳膊癢,低頭一看好家夥,手肘和膝蓋全是團疹……,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