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第 175 章(1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11652 字 4個月前

邊關破了一座城的事兒, 到底沒在京城掀起什麼風浪來。

京城百姓就像長在真龍腳爪子上的苔蘚,上頭有人給擋風,有人給遮雨, 那些從上頭漏下來的陽光雨露都得宜, 能叫人吃飽睡香,便也懶得操心離自己八百裡遠的邊關事兒。

百姓們隻會趁著茶餘飯後的空當, 掀起眼皮,看見滿街的武侯挎著大刀巡視, 看見五城兵馬司依舊神氣揚揚的,便覺安定得不得了。

至於邊關打起了仗, 呔,兀那撮鳥還能打到皇帝老子跟前不成?

如此想著, 自然不把戰報當回事, 熱鬨了兩天, 百姓又安安心心逛起了瓦子。

至於城裡突然漲了兩文錢的米價, 晦氣地罵兩聲,該買還得買。

讓唐荼荼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得知北元起兵, 爹一下子從自己的苦悶中抽出了神,接連幾天逐字逐行地通讀邸報, 帶著義山還有牧先生琢磨北元形勢。

他幾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不懂兵謀不懂軍政, 也不知北境有多大, 不知邊關長什麼樣,對時局的思慮尚不如唐荼荼深,卻很認真地讀著邸報,三張臉全掛上了凝重。

趁著飯後, 唐老爺還給夫人和子女開了個大會。

“宮裡頭,皇後娘娘和貴妃領頭捐錢捐物,京城各商戶也慷慨解囊。這是家國大義,你們需得明白,保家衛國不光是聖上與朝官的事,是咱們每一個人的事。”

唐老爺又憂心道:“十萬套棉衣棉被,花費甚巨,織造廠不知得貼補多少。還有軍費,一打起仗來,再充裕的國庫也會傷了根底。咱家個個都要捐,我兒量力而行,捐二錢也罷,捐二兩也罷,都是自己的心意。”

唐義山點頭:“孩兒省得道理,這錢便由我替妹妹們捐了吧,我平常吃用不是在書院就是在家裡,沒什麼花向,我手頭比妹妹們寬裕。”

珠珠抓著他袖子往回扯:“不要哥哥的!我也攢了私房錢,我攢了半罐子銅板和銀豆子呢。”

唐荼荼說:“我也不用,我手頭也挺寬裕的,我捐五十兩。”

全家人瞪著她。

“……少了麼?”唐荼荼試探道:“不然,我捐一百兩?……再多就有點肉疼了,雖說我存了不少錢,可明年還有彆的花向。現在還不一定是持久戰,等前線真的拉鋸起來了,我一定慷慨解囊。”

唐老爺摸摸腦袋上的汗:“……荼荼啊,你到底攢了多少銀子?”

張口就捐出自己將近兩月的俸祿去。

唐荼荼才知道是自己捐得多了,乾笑著打了個哈哈,避過了這茬。

她聽著哥哥和爹吟誦了幾首邊塞詩,填了滿腹文人熱血和豪情壯誌,順帶把最近夫子可能會考的題琢磨了琢磨,擬了幾個題目,讓哥哥回去想一想。

唐荼荼低下頭,把笑藏進湯碗裡。

爹能提起精神,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天亮得一天比一天晚,皇上體恤朝臣,把朝會往後挪了半個時辰。

吏部、戶部與兵部有條不紊地運轉著,吩咐各地調度秋糧,頭一批的軍餉也準備好了,自兩稅法施行以來,光是商稅就提高了一半有餘,國庫充裕不是假的,雖然軍費一出就是幾百萬,卻還不至於傷著元氣。

然而,主將卻始終沒個著落。

朝廷重文,原本每三年一屆的科舉都分著文舉和武舉,文進士每屆錄二三百人,可武舉卻慢慢地從三年一試,變成了六年一試。

說起緣由,委實尷尬。邊關幾十年沒打過大仗,國內也沒人造反,外無邊患,內無民亂,武官的任免和調度都慢,沒那麼多新的空缺能往裡填塞,所以考上武舉的壯士往往也隻是發還故鄉,從個小軍官做起。

選取將才也越來越嚴,要先試策略,再試弓馬,短兵長械、營陣兵法,樣樣不能落下。

有這能耐的男兒多數出自將門世家,慢慢地,民間考武舉的越來越少,報名都報不滿額,三年一試就變成了六年一試。

這會兒,青黃不接的窘境難住了文帝,朝會上嚷了幾天,暫且議定主將為忠勇公老將軍,六十歲的老將出馬,算是鎮住了人心。

退朝時朝陽正盛,照得丹陛似玉,光華流轉。

晏少昰沿著石階走上廣場,聽到後頭有穩重的腳步聲跟上來。

他回頭去瞧,拱手行了一禮:“趙大人晨好。”

這是吏部尚書趙大人,眉頭與鬢角都斑白了,今年六十四了。

幾年前,蕭太師舉家回江南時,趙大人曾借著老母病逝為由,一並上書致仕,皇上奪情不允,苦口婆心地勸他再留幾年。

那以後,趙大人像是安了心,一年又一年地撐下來了。

趙尚書笑道:“晨好什麼呀?老了,老了,清早上總是腦袋漲,太醫診了診,說是肝陽上亢,沒準哪天一陣風過來,人就倒了。”

照兩人關係來說,這寒暄明顯熱絡得過了度,晏少昰眼神微動,立刻換了稱呼。

“趙伯說笑了,您老當益壯,三九天都能騎馬上朝,連我都比不得您。腦袋漲,想是有愁事,您是父皇的股肱,要好好珍重身體啊。”

兩人走在禦道上,間隔足有半丈遠。

今年是官員的大考之年,考察的是官員任期內的政績,有政績的升官,沒政績的罷免。吏部手裡握著任免大權,滿朝上下全盯著他。

晏少昰仔細斟酌著詞句,慢慢開口。

“最近得了一尊鬼工球,是雲南孝敬上來的,乃是奇匠駱十二指花了兩年才雕刻成的。我是粗人,不懂這個,趙伯有空去我府上坐坐,也替我掌掌眼。”

朝中人人都知道趙乾明趙大人兩袖清風,他府邸就在皇宮跟前,進進出出,多少錦衣衛盯著,探出的信兒都是趙大人清正廉潔。

要不是這回查了傅九兩的賬目,晏少昰也不知道趙尚書這十來年一直搜羅天下奇珍,用很是稀奇的法子避人耳目,搜羅了許多奇珍入庫。

鬼工球是象牙雕裡最精奇的一種雕法,也叫牙雕球,會將一根象牙雕出十幾個空心球,內外層層嵌套,每一個球上都鏤刻有精妙絕倫的花紋。

至於“駱十二指”,據說這人是個天殘,兩隻手各比彆人多一個指頭,尤其擅長牙雕,見者無不稱奇。東西正投趙大人所好。

趙尚書朗聲笑道:“該是我請殿下來府上作客才是。可惜今兒不巧,老臣那小孫兒今兒滿月,後宅婦人鬨哄哄的,可不敢請殿下過府,給殿下的耳朵吵出個好歹來,就是我的罪過了。”

“您家人丁興旺,好福氣。”

兩人就著家事談笑片刻,等走出了太和門,趙尚書才低聲道。

“殿下先頭吩咐,叫我留意周圍幾省四五品的官員缺額,地方不要太遠,離京城越近越好——老臣思量再三,挑了天津、永平、太原與邯鄲,這四地都有缺額待補。”

“其中,以天津和永平府為上佳,這兩地都是直隸地界。天津是要增補官員,分漕司之權,這事兒殿下是有數的。”

“至於永平嘛,那地界窮,但明年要開辦海務,籌備水軍,清剿海寇,辦好了也是大功一件。”

晏少昰立刻抓住了“天津”。

漕司說的是轉運司,管一地財稅與漕運,經濟大帥是也。漕司也兼管刑訟治安、考察官吏,職權很大。

各省漕司都是從京城調度過去的二三品大員,是忠心耿耿的天子近臣,可皇上跟前再忠心的人到了地方做大官,經年累月,也會搭起自己的私巢,越是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底下越是臭的。

這些年商業蒸蒸日上,父皇防備各省漕司專擅,一直想增補官員去分權,瞻前顧後好幾年,如今終於要邁這一步了。

最關鍵的是……天津府的漕司是皇兄的人,三年前調過去的,任期還有三年。

天津,王畿之地,享儘津渡之利,上頭又有長官照應著,確實是個好地方。

“趙伯等我三日,我琢磨琢磨。”

晏少昰在太和門前等了一等,目送趙尚書騎上馬,在家仆簇擁下走遠,他才上了自己馬車。

叁鷹屁顛屁顛湊上前:“殿下,是不是要讓二姑娘過來一趟啊?好嘞,我這就給姑娘傳話去。”

說完,騎著馬噠噠跑了。

唐荼荼從琉璃作坊出來,被鍋爐粉塵嗆地打了個噴嚏,咕噥了聲:“誰想我?”

葉三峰哈哈大笑:“咱姑娘長大了,外邊有個把小子惦記也是應該,姑娘可得擦亮眼睛仔細挑嘍。”

他扭頭瞧著,卻沒從二姑娘臉上看見羞赧的模樣。

唐荼荼特敞亮地擺擺手:“惦記也沒用,我還小呢,不滿十八不琢磨這事。”

葉三峰沒想通為什麼要滿十八。

唐荼荼回家洗漱完,接著了叁鷹的信兒,趁著下午沒事,往二殿下那兒走了一趟。

他府上有六個套院,九十九間屋,七成的屋子都是不住人的,前院的暖閣卻早早布置起來了。

唐荼荼跟著芸香邁進暖閣的時候,腳下停了停,瞅著屋裡的小孩。

“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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