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屋裡還沒點爐子,覺著冷了,趴衣箱上翻出條兔毛披風,自己披上了,又給他拿了件大紅襖,非要他穿上,說怕他著涼。
晏少昰哄不住這醉鬼,拿起那襖子,意思意思搭在肩膀上。
外頭伺候的影衛進出好幾趟,一會兒送來茶點,一會兒送來腳爐。
起初晏少昰提防著,怕院裡有丫鬟聽到他們說話的動靜,後來也不防備了,跟她一起暢快笑起來。
她鬨一會兒,靜一會兒,休息一會兒提起精神來,又高高興興開啟下一輪。
晏少昰叫她鬨得精疲力儘,上了頭的酒意全化作熱汗流沒了。
“二哥……”
她忽然喚了聲,聲音驟然低下去。
“嗯。”晏少昰看著她。
唐荼荼靠著他手臂,上身沉甸甸向後仰,吊在他懷裡,快要合成半個擁抱。
她醉成這樣,勉強還能說話,眼裡一泓春水愈深,幾乎是深情地望著他,逐字慢悠悠說:“我感覺……”
“嗯?”
晏少昰氣兒都不敢喘大了,屏息靜氣等著她的下一句。
唐荼荼:“我感覺……我可能學會內功了,我喝了好多酒,居然不想解手!全靠出汗把酒逼出來了!”她特驚奇地說著。
晏少昰深深喚了一口氣。
折騰命……
什麼春水,什麼旖旎,全識趣地退去。他抵著牙根,硬生生擠出個笑來,把她往桌麵上推,不扶也不抱了。
他分明沒用力,隻想叫她自己坐直,唐荼荼醉得厲害,借著他前推的勢頭,一腦袋栽桌上了,撞得腦門咣當一聲響。
晏少昰驚得不輕,忙拎著她後襟提起來看。
這家夥長了個鐵頭,撞這麼一下不光腦袋沒紅,睡意都沒散。她兩條手臂圈住腦袋,趴在桌上睡起來,呼吸不順地打了兩聲鼾,又平穩下來。
晏少昰徹底沒脾氣了。
燭油燒乾了,屋裡的燈一盞一盞滅下來,隻剩了一盞孤燈,那是華瓊送她的螢石燈,蒙著一層紗罩,瑩瑩有光。
“咚——咚——”
東市的報時鼓響起,連響六聲,是亮鼓,天將明,城門要開了。
這一夜到底會走完。
晏少昰忽然覺得憊懶,提起壺把最後兩口酒仰頭灌了,又去瞧她。
姿勢換了好幾個,還是趴著睡。
晏少昰終於隨了自己心意,掌心放上她頭頂,輕輕蓋住。她頭發鬆散了,發質偏硬,一綹一綹的發絲磨著手。
半晌,他才挪著拇指蹭了蹭。
“我走了。”
沒人應,她呼吸咻咻。
扶也不妥,抱也不妥,晏少昰拍拍她肩頭:“醒醒,上床去睡。”
唐荼荼一個挺身坐起來,腳下虛浮地遊回內屋去了。
晏少昰跟進去,給她調整了睡姿,既怕她口鼻朝下埋枕頭裡,把自己悶死,又怕她仰頭睡,萬一吐了酒嗆著自己。
想來想去,把她搬成側睡,被子裹緊,叫她翻不得身。
唐荼荼眼皮都沒掀一下。
晏少昰歎氣,回頭瞧這一桌的杯盤狼藉,還有滿地的筷勺、紙筆,他彎腰一樣一樣撿起來,奈何不是精乾人,沒乾過這活,不知往哪兒拾掇,全塞進食盒裡。
叁鷹和兩個影衛在隔壁小庫房蹲了一宿,聽了一夜牆角,哪有半點睡意,各個眼睛賊亮。
聽到隔壁門開了,立馬精神抖擻地躥出去:“殿下,天要亮了,咱該回了。”
晏少昰又恢複了老成穩重的樣子,如往常一樣背著手,踱步到東頭準備翻|牆。
他忽然頓步,眉頭沉低:“她院裡的人怎睡得這樣沉?”
這院裡住著她妹妹,好像還有四個丫頭,居然毫無防備心,小姐屋裡進了外人,誰也沒聽著,該罰。
“你們點安眠香了?”晏少昰在昏暗的天光裡掃了一眼各扇窗戶,沒瞧見煙孔。
叁鷹一步跳開:“咱是乾那種醃臢事的人麼!幾個小丫頭昨晚湊一塊偷偷嘗酒了,喝的菊花釀,光貪香了,菊花釀後勁多足啊。”
天時地利人和湊了個齊,才給他空出了這一夜。
晏少昰笑了聲,隻覺得世間緣法深妙。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0點發。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短歌行》曹操,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