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第 188 章(2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12987 字 5個月前

這千裡眼他們用得很珍惜,知道燒琉璃不是容易事兒,新的一送過來,就往側麵鑿了眼兒,拴脖子上,這樣不會摔了磕了。

晏少昰:“確實是改良過了。”比他那套能望得更清楚,視野裡的光線很好。

廿一上前道:“還有一套更大的千裡眼,殿下可要裝上瞧瞧?”

不用晏少昰說,一群將軍已經嗷嗷地催了。

這套望遠鏡比所有千裡眼都金貴,傳令兵提著箱子上城樓,不過是上了幾道台階,身後的文士連聲叮囑:“慢點慢點,這東西經不住一點磕磕碰碰。”

傳令兵隻得兩腿夾著走,步子都不敢邁大了。

這台望遠鏡是個大家夥,隻有一個筒,模樣像個袖珍的火炮,將近有一條胳膊長,鏡片也大,下邊帶三條腿的木架。

那文士小心翼翼,並不敢往城牆上架,說是“怕風吹走”,惹得一群將軍罵他事兒多。最後搬來主帥桌案,把這台千裡眼穩穩地支在了桌上。

天光正亮,草原上隻有清早霧大,日出之後永遠是一片綠汪汪的原野,視野很好。

文士撅著屁股蹲在千裡眼前,姿勢不雅,他隻調試了一小會兒便起了身,展臂笑說:“殿下請。”

晏少昰沉腰紮了個馬步,學他剛才的樣子眯起一隻眼睛去看。

他呼吸陡然一輕。

“那是……?”

北元跨草原作戰,千裡行軍,背後沒城防可倚靠。他們的軍帳蔓延開幾裡地,用肉眼是看不清的,隻能看著地平線上浮著一條花白的細線,那是蒙古氈包的顏色。

戴上唐荼荼送他的千裡眼,能多看到無數密密麻麻的黑點,知道那是兵,那些兵在做什麼完全看不清。

即便如此,那也是難以想象的便利了,足不出城,遠隔十裡地之外就能知道敵方動向,任哪一位將軍都得倒吸一口冷氣。

而罩上這一臂長的筒狀千裡眼,敵營裡的人竟然顯了形,雖然光線不足,敵兵隻是影影綽綽有一個影,卻足夠他們連看帶猜地知道敵軍在乾什麼了。

旁邊幾位將軍與監官連尊卑都不顧了,幾乎是把晏少昰擠了開,貓著腰湊上去,驚得亮嗓子嚎了兩聲。

“這得多遠?”

“得有二十裡地了吧!”

“老牛彆晃我,頭暈得不行!”

晏少昰招手喚來那文士:“這是誰做的?是賀……是唐姑娘留下的圖?”

文士喜上眉梢:“不是唐姑娘,是知驥樓一位大才,與工部的師傅嘗試半月,做出了這套能望得最遠的。”

要是唐荼荼在這兒,大概會驚喜地抱起那文士轉三個圈,這文士實在厲害。

唐荼荼走前隻留了十套透鏡成像圖,各種尺寸與厚薄的鏡片都有,讓琉璃廠儘量多燒各種厚度和尺寸的鏡片,交給知驥樓的文士們,讓他們多組裝,多嘗試。

透鏡光學有非常非常多的應用,遠遠不止放映機用到的聚光鏡、放大鏡倆作用。但唐荼荼絕沒有想到丟給他們一個思路,他們能做得這樣好。

望遠鏡的清晰度、張角(就是取像範圍)、最遠距離,全會受到鏡片質量影響。後世,普通的手持雙筒望遠鏡一般是10倍放大,可以理解為把1000米外的物體拉近到100米再看;或者理解為讓遠處原本1米高的物體,看起來像是以肉眼在看10米高的物體。

倍率再高的望遠鏡全要帶三腳架固定,不然手一哆嗦,眼裡的圖像就錯開幾百米了。

倍數越高,對鏡片質量要求也越高,越厚的鏡片,其光路折反越複雜……燒琉璃的過程中哪怕混入塵土那麼大的一丁點雜物,鏡片就不是高透的了,望遠處能看出一朵花來。

遠處牛羊成群,民屯裡的百姓安居,哪裡是草原,哪裡有小片的沙丘,全能看在眼中。

可惜將官裡邊沒雅人,不樂意看草看羊,鏡頭對著敵營一個勁兒地瞅。

“真近啊,這怎麼能叫千裡眼,該叫萬裡眼、萬萬裡眼才對!”

“一定要藏好這東西,誰敢弄丟了、弄壞了,軍法處置。”

他們挪著鏡頭,看到眼花頭暈之時,甚至從敵營中找見了敵方主帥的營帳。

軍隊宿營時,往往不會把主將包裹到軍營最中間,不然遇上了夜襲,敵軍一門心思往最中間衝,主將也得栽個跟頭。

但主將下榻之處,一定有最多的軍士圍護。

“哈哈,找著蒙哥營帳啦!”

“取弓來——射他老子的!”

剛說完這話的將軍就被痛罵豬腦子了。

……

真厲害。

晏少昰聽著他們的笑鬨聲,手指微蜷,習慣性地蹭了蹭,像是隔著半個營,摩挲到了他那套望遠鏡上“平安”二字。

浩瀚無邊的草原是荒涼的,城牆下,隻有身背各色旗的傳令兵進進出出,帶來各方消息。

這是關內第二城,位於赤城東南麵的上馬關。

上馬關本是一座中型關,因為城下是一座矮山,在地勢平緩的北境肖似一塊突然長出來的上馬石,借著地勢成居高臨下、易守難攻之勢,取名就選了這一優勢。

這座關,兵甲重器都不算太富餘,好在月內從大同和承德兩個方向急調來邊兵五萬,將此地簇擁成重關。

但事有另一難,城裡藏著赤城五萬百姓,城破時被官兵護著退守至此。他們拖家帶口的,已有人心浮動的兆頭。

上馬關再不能破了……

倘若這座城再被攻破,遠的不說,失城失地的十萬流民會立刻湧入京畿之地,變成讓誰也沒法安枕的重大隱患。

蒙古大軍按兵不動,隻小股遊兵來探了探,那些蠻人鬼得很,遊兵每回貓過來,都是一觸即分,像是在試探前鋒營的調兵速度。

副將調換成了忠勇公孫知堅,這老將眼光毒辣,回身看營中那幾處炊煙,全圍著一片熱熱鬨鬨的開飯聲。

這些從各地急調來的兵都是邊兵,平時練兵苦,磨合起來倒不難,可久等不戰必然鬆懈,蒙古一直拖著不進攻,不是什麼好兆頭。

“殿下如何想的?”

“等。”晏少昰自己推過的,不需多想。

“上馬關僅僅十萬可用之兵,再主動去攻,必定分散兵力,萬一前軍陷入苦戰,關內無防。蒙軍左右大營離咱們不過二十裡,縱馬半日能到,到時候回援就來不及了。”

“殿下說的是。”老公爺讚許地看他一眼,“老臣也是如此想的。”

葛規表幾人嚷嚷的聲音大。

“我看這物不能叫千裡眼,一定得改個響亮的名!”

“他娘的,他們營裡軍妓可真多!這群蠻人大酒大肉吃著,血稠人肥,也不怕馬上風!”

“哎喲!你看那蠢貨,給馬蹄打鐵釘被踹了!”

“哪兒呢?哪兒呢?我瞅瞅。”

一群人哈哈大笑:“釘馬掌可不是容易事,蒙古人用的都是野馬,桀驁難馴。”

——釘馬掌……

晏少昰驀地轉頭,大步走過去,他推開葛規表,閉起一隻眼睛湊到大千裡眼前,一寸一寸地挪動鏡頭。

半晌,他麵沉如水地直起身,說:“要開戰了。”

所有人心頭一跳。

晏少昰沉聲道:“他們全軍騎兵換馬蹄鐵了。”

接連三日,上馬關全城備戰,剛露出鬆懈苗頭的邊兵立刻警惕起來,卻始終沒等到蒙軍衝關。

按理說蹄鐵磨損,換上之後需要習慣幾天,讓這雙“新鞋”合上馬腳,是以全軍都耐心等著。

戰前留家書是慣例了,不管將軍還是小兵,會寫字的、不會寫字的,每逢大戰前總要寫上一封。

要是命好還能回來,留的就是平安家書;要是命不好,留的就是遺書,家人能留下幾個字,好歹有個寄托。

晏少昰以前從沒寫過,出營帳前,身邊幾個影衛總是偷悄悄瞄他,一眼又一眼的。

隔了半晌,廿一問:“殿下沒什麼要寄的?”

“寄什麼?”

晏少昰瞧他一眼,廿一咳了聲,不說話了。

可他問了這一句,勾得晏少昰多多少少有那麼點意動,出了帳篷邁出兩步,又折回了大營。

廿一站邊上給他研墨,看著殿下提了筆,寫了個“見字如晤”。

盯著這四個字細瞧半天,晏少昰又落下筆,偏頭問。

“你笑什麼?”

廿一神情一凜:“卑職不敢。”

晏少昰橫來一眼,眉目如刀:“你笑了,你氣息變了。”

廿一繃不住了,他個平常不常笑的人,笑起來不大能協調五官,笑得嘴有點歪,連忙找了個借口,合上帳簾出去了。

晏少昰雙手搭橋撐著下巴,斟酌好半天,把“見字如晤”四個字抹了。

作者有話要說:  驛寄梅花,還有“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的典故,都出自陸凱《贈範曄》一詩。

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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