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第 199 章(1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8970 字 4個月前

她信裡寫。

【那天去給我娘買頭麵, 首飾挺貴的,掌櫃的不想還價,便送了個扳指作添頭, 我家也沒人戴扳指,就送你了,二哥不必多心。

那劍穗吧, 確實是我親手編的, 大過年的, 身上戴點紅的吉利。】

添頭……晏少昰啼笑皆非。

他跟不上姑娘家九轉十八彎的心思,不知道這個“添頭”裡藏了多少折曲,讀來隻覺有趣, 比她上回那封陰陽怪氣的回信好多了。

她落筆重, 力透紙背,每個字的頓筆著力處都會陷下去淺淺的凹痕。

正經文人是看不上竹錐筆的, 筆鋒太利,也太容易劃破紙。上好的宣紙薄得透光,經不住竹錐筆這麼劃拉。

她用的這紙十文錢一刀, 便宜得沒法看,色兒泛黃, 觸手澀糲,漿屑雜質全浮在上頭。

因為原材差,洗漿工藝不佳, 做出來的紙張很厚實, 拿竹錐筆寫字卻正正好, 這才顯出她那手字的漂亮——依稀記得叫甚麼“硬筆書法”。

晏少昰非常霸道地想:可以叫造紙坊琢磨琢磨這厚紙工藝,造出白淨的好紙來,總不能讓她年年用這爛草紙。

各朝都有一些風流名士, 拓過硬筆寫本,閒來無事會寫著玩,隻是硬筆從不入主流,但要是硬錐筆確實寫得快,出墨流暢,潤筆省事,科考中應當放寬此限製,愛用什麼筆都隨考生自己。

【二哥那邊也是生炭火的吧?

夜裡可得留心啊,窗戶必須留縫,煙囪爐膛都得勤快清理,一氧化碳中毒了很麻煩的,一禍禍就是一屋人。】

她思路跳得快,五頁紙能寫十來件事兒,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沒什麼條理。

晏少昰也叫她攪得頻頻分神,逐字逐行往下看。

看到唐荼荼寫“我交新朋友了”,他眼皮一耷,眯起眼。

看到“他們說要跟我義結金蘭”,晏少昰眼裡溫度立馬涼了。

這傻東西,她還偷著樂!見了一麵就說要義結金蘭的,能安的什麼好心?!豈不是黃鼠狼惦記雞?

他轉著扳指,摩挲著這觸手溫滑的玉,以防被這幾條黃鼠狼氣到閉氣。

看完剩下三頁日常瑣事,視線落到最後幾行時,晏少昰心尖又柔軟下來。

【嗐,一月不見,還挺惦記你的。

祝殿下身體康健,早日凱旋。

——賀曉】

她終於敢在信裡用回自己真名,這個朝代知道她姓名的,掰著指頭數也隻有五人。

這份藏在鐵鎖裡的“惦記”,像鎧甲裡頭包裹了顆紅心,確實值得用儘機巧破解三天。

反複讀了幾遍,晏少昰連著十天沒看見隻言片語的燥意,全消解在字裡行間了。

他把那枚扳指戴手上,罩上護耳,特特取了劍掛在腰間,紅穗飄揚,就這麼出去晃蕩了兩圈,從營房走到輿圖大帳,從議事廳走上城牆。

一群兵一頭霧水地看著殿下來回溜腿兒,跑過去問:“殿下,要準備轎子嗎?”

晏少昰抬手製止,淡淡說了聲:“不必。”

他站在城頭眺望遠方。

幾個將軍以為殿下又冒出了什麼奇計,要安排布防了,連忙跟上城樓,瞧殿下眉眼沉實,是在深思的模樣,誰也沒吵擾,悄默聲坐了一排。

一夥將軍吹了半個時辰風,看著殿下慢條斯理吃完了半盤點心,灌了兩壺茶止渴,剩下半盤實在吃不下了。

他一回頭,奇道:“你們坐這兒做甚?”

合著殿下站城牆上發呆?

忠勇公孫知堅哈哈大笑:“雪景難得,上來看看雪——殿下戴的是耳衣?”

耳衣也叫暖耳,唐時就有了,時下的耳衣都是圓帽底下縫倆塊貂皮,蓋住雙耳,一跑起來鬆垮垮地兜著風。

唐荼荼這護耳,麵上絮了層兔毛,裡頭的棉花瓤子填得緊,正好做成耳朵大小,能把雙耳包裹在裡頭。

兩耳之間的通連絮的棉花少,綢布裡穿進了幾根篾條去,篾條燒彎,就能牢牢實實扣在頭上,跑跳騎馬都不容易掉下來。

孫知堅:“這樣式古怪。”

“是新樣式。”晏少昰含糊一句,拿給孫將軍看了看。

兩人都覺得這個好。

老將軍比他想得更深一層:“棉花填得厚實點,還能隔隔炮響,炮兵費耳朵,不是耳鳴就是耳聾,填塞棉花並不管用,咱們拿這耳衣試試。”

“我即刻吩咐。”晏少昰又把護耳扣回自己腦袋上。

軍師陸明睿站旁邊看著,酸得直撮牙花子。

殿下這一身披掛,倆肥耳朵鼓在精鐵盔甲外邊,不倫不類的,像個雜伍兵。

劍柄上栓著的紅穗子快要拖到腳後跟去了,他連那紅穗穗的尾巴毛兒都舍不得剪短點!就那麼耷拉著,要是個腿短的,保管走一步絆個趔趄!

葛規表是個實誠人,疑惑地盯著殿下的左手:“殿下扳指戴錯手了吧?該戴右手才對呀。”

扳指是防箭羽割手的,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引箭,他又不是右撇子,扳指戴握弓那手上有什麼用?

“我省得。”

晏少昰點點頭,摩挲著那枚扳指,淡笑不語。

陸明睿牙涼絲絲地疼,抓著這傻大個兒下城樓。

“你是不是兵書讀傻了?殿下是什麼人,能分不清左右麼?玉石質地疏脆,經不住弓弦擊打,這東西戴著圖個好看罷了,正經扳指誰戴玉的?”

正經扳指要麼是精鐵的,要麼戴虎骨扳指,質地梆硬,碎了就換。不正經的扳指才往左手大拇哥戴。

誰知道哪個姑娘送的……嗐,堂堂皇子殿下,談個情還跟小孩兒似的。

上馬關棉、布儲備豐裕,這護耳又沒什麼工藝可言,到了晚上,城牆和甕樓上的哨兵就全戴上護耳了,給殿下抄回了一兜“愛兵如子”的好名聲。

今夜的宿衛頭子是振威校尉張耿,早就聽聞萬裡眼的厲害,奈何這神器不是人人能用的,校尉也得排號,排了半月總算輪上了他。

頂著呼嘯的寒風守夜啊,放往年那是叫苦連天的事兒,今年卻成了得排隊去搶的美差。

他大步走上主城樓,想看看這萬裡眼有什麼神通。說也奇了,張耿才附臉過去,看清景物,立刻驚得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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