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第 208 章(1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11022 字 4個月前

天津的探子樁點接著口信, 恭候了半日,總算把主子爺給盼來了。

這一行人雖風塵仆仆,都露了疲態, 連座下幾匹千裡馬都累得直喘粗氣,各個眼裡卻都是精光爍爍的。

尤其打頭的那位,勃勃英姿,最普通不過的小兵半甲叫他披掛在身上, 竟像高爐裡錘煉出來的精鋼鎧。

“殿下!”年祿台低聲又熱切地喊了一聲。

這是個肚大兩頭瘦的中年人, 在天津經營多年, 在當地做點釀酒生意。天津的燒酒是一絕,鼎鼎有名的津酒說的就是天津酒,此時的燒酒已初步有了釀造蒸餾的雛形,幾年間生意蒸蒸日上。

年祿台跟廿一是同一輩的影衛, “祿”是六組探子的諧音。他自打永和八年回京述職, 這又三年沒見過殿下了,掩不住激動。

“奴才已秘密聯絡了幾個樁點的頭子,備好了酒宴, 給殿下接風洗塵!”

晏少昰朗聲一笑:“多謝你了,但我此行匆忙,不必費這心思, 你們自用吧。”

他隨手把馬鞭扔給下仆, 上了三級台階, 步履匆匆進了內院。

他雖是負著一隻手走的, 氣度跟走在太和殿前一樣雍容,可那步子大得,年祿台得跑著才能追上。

這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下肢十分輕快,這麼多年扮著酒商, 克製輕功步法已經成了本能,也就在自己宅院裡頭才會露出一點端倪來。

他跟在後邊邊跑邊喊:“宅子裡一切穿用都是上好的,殿下有什麼用不慣的隻管知應,奴才就在隔壁院兒住著!”

話沒說完,主子已經快要進了內院了。

兩側的親信兵守在門前,年祿台知道規矩,在二門外定住了腳。

儘管沒能一塊吃上宴,這驟然見著主子的喜悅已經叫他熱淚盈眶了,年祿台撩袍跪下,朝著主子背影磕了個頭,大聲喊了聲。

“奴才敬奉主子,萬福金安!”

這就算是表過忠了。

他頭貼在地上的那一瞬,晏少昰耳尖微動,捕捉到了這輕微的聲響。

他回頭,很淡地蹙起了眉,忽然被這一磕頭撞到了心裡柔軟處。

——這是他的手下人。

因為他多年前的一句吩咐,就來到天津白手起家,招買奴仆,隱姓埋名做了十年的探子,十年來不敢成家,不敢叫枕邊睡上生人。

他手下有無數這樣的探子。

這些人終其一生,隻為在整個天下織起密密麻麻的線報網,做他的眼睛,叫他看得見天下事,不因山隔海阻而瞽目塞聽。

晏少昰轉身,一抬手,隔著半個院子喚了聲:“起來。”

年祿台抹抹眼淚,撣乾淨衣袖站起來了。

晏少昰抿了抿唇:“聚宴你安排到夜裡罷,遲一些,巳時……亥時罷,夜裡喝酒自在。”

年祿台又驚又喜:“奴才這就去安排!”

廿一抱臂在院裡站著,記住這“亥時”,知道殿下晚上是打算吃兩頓飯了。

主子這一停、一駐足,兩句話的工夫,年祿台心裡快要開花了,目送二殿下進了院兒,又去跟廿一打聽:“有什麼要緊事兒,吩咐咱兄弟幾個不能做,殿下竟要親自來一趟?!”

“……”這話就不好講了。

廿一麵不改色地給殿下糊著臉麵:“殿下是來見,一位賢士,與之商議朝廷要事。這位賢士,平時不出關,殿下禮賢下士,三顧茅廬……”

編不下去了。

廿一:“總之一切從簡,不要聲張。”

年祿台靠腦補把這位賢士的麵孔補上了,一定是個峨冠博帶、滿腹經綸的老博士。他神情肅重地點頭:“我明白!您們放心在宅子裡住,整條街我都盯死了,絕不會讓殿下此行走露風聲。”

這才帶著仆役撤走。

廿一鬆口氣,他把院子裡裡外外備勤警戒事宜安排好,進了正院一瞧,屋門緊閉,殿下竟然還沒走。

廿一有點奇。

殿下領著皇命護送軍需去邊關,半道上跑了,打的就是一個時間差,在糧草輜重入邊城前必須回去,把輿車裡的假人換下來。算上來回快馬折返的時間,最多在天津停留兩日工夫。

這一路趕來換了三趟馬,進了靜海縣了,竟然耽擱在屋裡了。

守在院裡的幾個影衛擠眉弄眼,以氣音嘀咕著:“……風塵仆仆趕過來,不趕緊見人去,還洗臉淨麵挑衣裳……”

廿一皺眉道:“不好好當差,說什麼閒話!”

那幾個屬下立刻繃緊肩膀,身姿挺拔,目光銳利,絲毫瞧不出剛才說過閒話。

可八卦的天性誰也改不了。廿一冷著臉,又問:“什麼洗臉淨麵?”

幾個屬下對視一眼,筆直的肩背塌了半拉,又以氣音笑嘻嘻說。

“年頭兒,我們說殿下呢——你說殿下這一路風塵仆仆地趕過來,到了地頭,一身狼狽,不正好去見二姑娘嘛,叫二姑娘也心疼心疼。”

“咱們爺什麼身份,做到這份兒上多難得,哪個姑娘看見這胡子拉碴的、眼裡血絲一條條的憔悴樣兒,不得心疼得肝顫?”

“殿下他腦子軸啊,前腳叫水要洗澡,後腳又要刮臉換衣裳,剛還說要歇個午覺——我的個乖乖,年頭兒您說這不是舍近求遠嘛。”

廿一:“……”

心滿意足地聽完八卦,他冷起臉罵:“不好好當差,說什麼閒話!”

然後大馬金刀地走了。

屋裡的晏少昰耳力驚人,聽著外邊的低聲絮語,手一抖,鋒利的刮胡刀在下巴上拉出一條血痕。

看了他的憔悴樣,會心疼得肝顫……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

可惜,下巴上的胡茬已經刮了一半,剩下一半是如何也留不住了。

晏少昰深吸口氣,繼續刮。

下巴上的血痕,他卻沒上藥,任這條不比頭發絲粗的血線凝固了。

公孫景逸和成鵲幾人對印坊的事兒很上心,他們手底下可用的人多,年前就已經找好了雕版師傅,又花了大價錢把天津官書局淘換下來的幾組雕版工床全買回來了。

雕版印刷工序複雜,要浸煮木材、刨光木板、造油墨、刻雕版、施墨加壓……整套工序需要的設備很多。

雖然官書局淘換下來的工床老舊,但也能用,沒費多少工夫,便飛快地拉起了幾條生產線。

一群雕版師傅領了預支的工錢,又被公孫家長仆隱晦提了一口的“賞錢”勾得意動,知道這位必定是大主家。

雕版師傅們背著全套的刻刀家什來了,誰知接到的頭一筆單子,不印書,不印報,而是要印什麼“參賽報名表”?

師傅半天才聽明白:“姑娘意思是說,你這一版上頭隻印這麼二十來個字?”

唐荼荼:“對,不需要用好紙,也不必講究字形漂亮,印出來能看清字就行了。”

一群雕版師傅叫她這“不講究”給弄難受了。

公孫家長仆做事仔細,專門挑的是經驗豐富、做活利索的老師傅,來前千叮萬囑,叫他們好好做事。師傅們還以為主家要雕什麼鴻篇巨著,一乾乾三年呢。

結果就雕這?

這麼省事兒的雇主,雕版不費工夫,一個老師傅操刀,沒半個時辰就雕了一版出來,版麵薄薄刷一層墨,端端正正印到了紙上。

唐荼荼拿起來呼呼吹兩口,隻見上邊印著——

【姓名:

性彆:

歲數:

家住:

有無疾病:

醫士核準有無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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