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第 238 章(1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8695 字 4個月前

邊關過年過節總是吃肉的,夥房雖然也會做元宵,稀裡呼嚕頂多算口甜麵湯,不能頂正經飯。

大清早,各將軍一碗元宵湯還沒呼嚕下肚,主帳的扈衛來傳信:“今日十五,主帥說請諸位將士們看軍演,各營選派十人上城牆,最好是會識字的,觀後寫下觀戰的心得體悟……”

話才說一半,一群將軍就樂了:“看個打架還寫心得?”

那扈衛便笑:“是殿下的原話。每營十人,多了帶回。”

這話是白說,前軍一個騎營少則八百人,步兵營人更多,千二百到千五百不等,光是每個營的校尉和都頭都能湊夠這十個數,一時間也不管會不會寫字了,點夠人頭就上城牆。

幾日前,他們就聽著了信,說殿下身邊那個新來的狗頭軍師出了古怪招兒,要在軍中搞戰場演習,換言之就是模擬實戰操練。

說是練兵,卻與往常不同,光是條條目目的規則就寫了十好幾頁,有圖有話有旗語,正兒八經的名字叫“兵棋推演結合模擬對抗”。

主帥營的老將們,這幾天門兒也沒出,聽說全在搞這東西。

昨兒又提了幾大袋黃土上城牆,往城頭上砌了一個大沙盤,棋桌長寬半丈有餘,放在了萬裡眼的旁邊,可見地位不一般。

軍號響了三聲,是正練的號角。

一群小將軍列陣等在主帥營前,終於看見了殿下和那狗頭軍師走出來,行走間還在側頭說話。

一個白身,得殿下抬舉封了個校尉,居然敢跟殿下走成肩並肩了!幾個老將軍都在後頭一步跟著呢。

這少年聽說姓蕭,不知是從哪個京大營訓出來的,兵氣很重,卻又始終與他們格格不入。

他邁步抬臂都很方正,分明姿態閒適,沒專門端著架勢,可就是每一步的步距、手抬多高,都幾乎沒差彆,像一個動作不停重複。

這少年個頭不高,身量也不闊,走在一群將軍裡當真是鶴立雞群,有種剛柔並濟的美感。

將軍們大多龍行虎步,說得好聽點是龍行虎步,說得不好聽點,十個將軍八個駝背。

因為上了戰場最緊要護著的就是前胸。戰馬上的騎兵要伏低身,調整重心護住前心;弓手要時刻準備匍匐身子躲敵箭;盾兵更不必說,手舉七八十斤還能站直的,敬你是條漢子。

將軍們最閒適放鬆的姿態,都是雙肩前塌的,肩膀虯結像倆駝峰。不駝背的那幾個都是練長|槍的,也都是邊地有名的美將軍,家中妻妾排成行。

旁邊的小將軍袁煥,瞧見蕭小校尉這行走姿態,直覺這少年下盤無力,低笑了聲:“繡花枕頭。”

他是今日演武的頭一陣。江凜總共應了三戰,上午下午夜間各一場,大有“你們隨便上,以車輪戰打也無法贏我半場”的架勢。

可太招人恨了!

上了城頭,司老將軍還捧著那幾頁細則一條一條地讀。

他拿著的是一份裁判細則,指著其中一條問江凜:“這——‘弱鼓五聲,城頭升三麵三角旗’是甚麼意思?”

江凜:“您是裁判,可以隨心所欲地給戰局加入各種變數,除了此一戰的獲勝目標——殲滅敵軍不改之外,彆的什麼都能由您改。”

“弱鼓五聲,您令城頭的鼓兵輕輕敲鼓五下,三角旗作的是氣象旗。升黃旗代表天亮,黑旗代表入夜;紅旗意指高溫酷暑,在高溫模擬天氣下,馬與人的最長行進距離縮短三分之一,比方平日裡戰士能不停不歇地走十裡地,酷暑之下隻能走六裡半,必須就地尋找水源。”

“白旗代表寒冷降雪,路結霜凍,人與馬的行進速度減慢三分之一。如果要在野外紮營休息,需得尋到避風口,備好取暖木材,不然,以每個時辰凍死十分之一的兵馬作為懲罰。”

袁煥震驚:“啥玩意兒?!”

忙搶過規則來看了看,隻覺紙上各種規則看得人眼花繚亂。

光是自然條件的變化,就有七八種之多,風雨雷電門門不缺樣樣有,還可能會突然冒出來區彆於兩方勢力的第三方敵人,或者某方的援兵。遭遇戰有遭遇戰的講究,突圍有突圍的講究,門門類類各不相同。

乍看像象棋,象走田,馬走日,每顆棋子都有自己的道道兒。

實則袁煥越看,越覺一身冷汗。

把象棋三十二子連著楚河漢界挪到實戰中,它也就是個棋盤,棋盤上小兵走卒能吃炮打車,放戰場上誰敢這麼打?棋盤上再精妙的計策,再險惡的招式,都隻是開闊智慧、磨煉心性用的,放不到實戰中。

而一份兵棋規則,其中蘊含的千變萬化甚至沒法用腦子想,袁煥一動腦子,立刻被山呼海嘯般襲來的變數砸了個頭昏腦漲。

軍師陸明睿笑了聲:“前日發下去的兵棋細則,叫你們仔細推敲琢磨,都不當回事。”

袁煥一臉的一言難儘:“我一個拿刀的武夫,你們一群讀書人,三天兩頭逼我背書。”

“讀書人”放在軍中策將謀士的身上,委實是個蔑詞。陸明睿笑了笑,也不計較,往東城牆二殿下的方向望了望。

殿下獨自坐在棋盤前,已經在排布林地規模了。

兵已在城下整隊,袁煥來不及細看了,卷成紙筒往腰上一揣,咕噥:“不就是在林地打個架麼,整這些虛頭巴腦的,是不是把他們那邊三百人全殺乾淨,就算我贏了?”

江凜微微一笑:“不用全殲,默認一方九成以上的兵馬死亡後,裝甲武器損壞,士氣達到崩潰值,立刻結束戰鬥。”

袁煥理解明白了這話的意思,用自己稀爛的數算算了算三九二百七,殺二百七十人就夠了。

他大笑一聲,抄過鼓槌咚咚敲了幾聲,朝城牆下吼:“弟兄們走嘍!向東,去咱們的地盤!”

陸明睿怕這野人莽撞,忙吩咐傳話兵提氣喝道:“全軍聽令!今日攻守隻準用二石弓,拔去箭鏃,隻留箭杆!力大者不可滿力拉弓,成心傷人者殺無赦。”

年輕的袁煥將軍一臉的牙疼,背著身揮了揮手。

本朝一石重三十二斤左右。兩石弓的意思,是把弓弦吊在牆上,弓柄負重兩石後能把此弓拉滿,此為兩石弓。對軍中將士來說,騎射三石,步射五石,三石以下都算是輕弓了。

兩石弓射不遠,弓弦也不是勁道的牛筋牛皮,而是普通的鹿弦,捶打熟了也吃不住多少力,射五十步之外就幾乎沒有準頭了,又去了箭頭,怎麼打也是傷不著人的。

箭柄前端塗抹石灰粉料,粉料裡要摻兩軍的軍旗顏色,一紅一藍,射中敵人後,默認以頭、頸、胸腹等要害位置中一箭即死;射中手臂,失去作戰能力;斷腿後不準行走,僅可以匍匐前進。

三百個兵目瞪口呆地聽完,各有各的驚奇。

“那我是左撇子咋辦?射中右胳膊,左胳膊還能揮兩下刀哩!”

“射中腿就不能單拐跳啦?隻能趴在地上那還打什麼?直接下場便是了。”

七嘴八舌沒個樣子,肅紀尉喝罵了聲:“既是棋規,就守著,彆多話!”

這頭一戰規模最小,紅藍雙方都是步兵配弓手共三百人,僅僅是要他們熟悉兵棋和軍事演習的規則。引入了一個“裁判”概念,在戰局中不限時地給出變數,聽來繁瑣,其實邏輯也簡單。

而從大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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