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第 254 章(2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9060 字 4個月前

還有跟唐振之,之間來往的每一封書信……

甚至是那女子生產後血崩不止,力竭時,她撫過一雙兒女的胎發,最後做出來兩支胎發筆,華瓊都仔細鎖著,沒敢丟。

她自己占著人家的軀殼,最早幾年,覺得自己是個偷兒。後來想開了,覺得自己是個體驗者,竊了彆人一段生活。

那些舊物要是丟了,那個女人就沒影兒了,誰也不知她曾在這世上活過了。

而華瓊記得,荼荼也有不許仆婦進屋拾掇的習慣。

那扇門早開了鎖,她推門進去,屋裡落了點細塵。滿間屋就那麼幾樣家具,一目了然,能藏東西的地方閉著眼也能猜出來。

那孩子愛抄詩,愛仿著坊間名曲的韻律和節奏寫詩。

順著衣箱往下摸,幾冊詩集果然都藏在箱底。

字跡是認認真真的簪花小楷,形骨綿軟,頓筆總是輕得連不住。

華瓊點起燈,捧著那幾本詩集一頁一頁翻看,都是東邊圃田澤傳出來的名句,稚齡孩子不知意思,什麼朝朝暮暮相思、彩箋落了燭淚、胡笳悲切歌斷腸……

聽懂聽不懂的全往上抄,相思裡摻著點苦,豔詞裡頭和著點悲。

圃田澤邊多的是這種曲詞,眠花宿柳的士子賣詞,青樓妓子譜了曲唱——不明快,不向上,跟十二三歲的少女半點乾係也無。

華瓊看著過兩回,隻覺啼笑皆非,讓荼荼彆再寫這樣的詞了,叫人笑話,說你該好好念書,將來能寫出更好的詩詞。

她心眼小,始終記得那丫頭冷冷睇著她,不知從哪兒學的翻白眼,脫口而出的是“你這拋夫棄子的賤婦,憑什麼教我識道理?”

——棒槌。

打那以後,華瓊再不想見那棒槌了。

她悖著封建禮教,和離了,回娘家了,開門做起了生意,生意越做越大,跟百八十個男人把酒言歡,商行天下,活出這時代一個女人不該有的樣子。

隻是心裡邊,到底沒硬結實,被罵了是要記仇的。

義山來斡旋過幾回,她想著沒事兒,沒撐個笑臉去哄小孩。想著小丫頭氣性大,長大了明白道理就好了,派人在唐府看著、銀錢送著,能有什麼事兒呢?

那孩子卻沒能長大。

……

詩集翻到頭,終於看到那孩子留下的絕筆書。

言辭稚嫩,字跡上有幾滴皸出的圓點,走時大概是哭著的。

唐家上下五代人,沒出過一個像樣的文化人,背上的禮教卻比誰家都背得重。家裡的女孩不入字輩,通通是單字,起名大多是“嫻”、“溫”、“柔”。

華瓊不喜歡,“荼荼”二字是她留下的,盼著這孩子如火如荼地活,一輩子暢快又熱烈。

她這血緣上的娘,卻沒給她一個如火如荼的活法兒。

*

唐荼荼一整天沒見她娘,清早問了一遍,晌午問了一遍,到了天黑又問,仆婦總算說:“華掌櫃回來了,在飯堂呢。”

叫“夫人”不妥,沒官身,叫“太太”也不妥,太太在衙門呢。這位身份也不輕,沒有把親娘叫成“小太太”的道理,仆役全跟著喊“華掌櫃”。

唐荼荼一喜,洗淨手就往飯堂跑。

路上碰到叁鷹,他領了幾個影衛抬著個大家夥,一夥人全橫著走,生怕來來往往的人磕碰了。這東西有棱有角,用黑絹的防塵布罩著。

叁鷹滿臉得意:“姑娘快瞧瞧,看我把什麼拿來了!”

唐荼荼看形狀,不敢想:“這是我那……”

黑布一掀,白布屏陡然亮相,正是一麵放映機屏幕,三米寬兩米高。

唐荼荼高興傻了:“從哪兒來的呀?怎麼把它帶過來了?”

叁鷹:“工部做得快,從南到北各大府全發完了,漸漸往各縣走,一個縣給一台。咱離得京城近,今兒剛送到。”

“姑娘是不知道啊,宮裡頭各宮娘娘人手一台萬景屏了,聽說今年元宵節也放了動畫。常說大典禮器不二趟,是說再稀罕的物件呈給皇上看過一遍,就不能再往上呈第二趟了,今年卻是皇上點名要看這東西——重陽節看了一遍,除夕又看一遍還不夠,鐘鼓司排了新戲,新畫帶分門彆樣刻了好幾版呢。”

“什麼‘菩提照路’,什麼‘八仙過海’,‘唐三藏取經’,全刻了畫兒排了戲,太後高興得不得了,宮裡人人都愛看。”

唐荼荼一時啼笑皆非。

放映機啊,這麼好的大發明,又配上老八樣,成了貴人們的玩意了。

多給她配幾台不好嗎,能給全縣推廣科學文化知識了。

可看見這東西,到底是高興的。唐荼荼幫著他們看路:“就擺到院裡,等吃完飯了,咱們請大夥兒看電影。”

華瓊魂不守舍的,捧著碗麵坐在飯堂門口,聽著院裡的說話聲。

她知道這東西,皇帝賜了個雅名,稱作“萬景屏”,如今在京城已經是萬金難求的寶物了,連她都沒尋著門路買一台。

句老爺家裡買著了,華瓊看了一眼,立刻斷定這不該是這時代的東西,有後世的穿越者過來了。

她急著打聽,隻知出處在工部,可不論怎麼查,怎麼花錢打聽,背後的製造者卻始終不露端倪,仿佛隔了一道無形的網,有高人斷了民間眼線。

原來,這萬景屏,也出自這孩子的手筆。

等荼荼進來時,華瓊那碗麵還沒動幾筷子,輕聲問:“這物倒是稀罕,哪兒來的?”

唐荼荼眼睛彎成月牙:“那我怎麼知道,回頭我給您打聽打聽。”又忍不住賣弄:“嘿嘿,是不是真的很稀罕呀。聽說……造這個可不容易呢,裡邊好多木零件,都是一個一個打磨出來的。”

華瓊又問:“我看這幾個小夥,都精明能乾,是你爹調出來的?”

爹爹哪有那本事。唐荼荼目光一閃:“您說叁鷹他們幾個呀,那是……公孫大哥的人。”

華瓊避開眼。

是了,就是這樣的。

滿口胡言,百般周全,處處為難,不敢講一句真言——和她剛穿來這時代是一樣的。

可她一個和離婦,沒人成天盯著她看,一個孝字做好,全家無人起疑。後來大把銀子賺到手,手頭富裕了,活得更是恣意。

這小孩來到這兒,又受了多少委屈?

華瓊眼睛有點濕,大口大口地往下咽麵,把淚光逼退,含糊著道了聲:“好孩子……”,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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