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第 254 章(1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9060 字 4個月前

連著轉了幾個屋,並無病人出現不適症狀,唐荼荼放下心:“再留觀三日,倘若確實有好轉,就給印坊裡所有病人用藥吧。”

“姑娘說的極是。隻是老朽有一顧慮,這東西俗稱‘鹽水’,方子又秘而不宣,彆說是民間,就連我這當大夫的也耐不住心思,想拿把鹽兌水試試——叫外頭的百姓聽著了,真拿吃的食鹽亂試,出了事可怎麼是好?”

廖海:“還是改個名最妥!叫‘鹽水’不好,叫‘神仙水’才響亮!坊間百姓一聽,謔,神仙用的肯定不一樣,防著他們胡來。”

也有老大夫含笑道:“既然是一樣眼藥,不如姑娘把方子寫出來,各家醫館藥堂照方兒配藥,趕緊把這疫情了了。”

“是呀,此舉才是造福萬民啊。”

唐荼荼:“不行,方子不能公開的。”

幾位老大夫全皺了眉,性急的已經變了臉色:“這是為何?區區一個眼病方子,還得掖在懷裡?大疫當頭,姑娘竟是想要攏著這方子賺大錢嗎!”

“姑娘糊塗啊。”

杜仲怕她話說不到點兒上,替她出聲。

“老先生彆急。不是唐姑娘藏私,而是鹽水製備之難,甚於給皇上做禦膳,鹽幾銖、糖幾銖都要稱仔細。”

唐荼荼:“諸位彆看這是清清透透的水,製藥時,這一甕水屢次從白湯變成黃湯,十來樣輔材都是拿最小的戥秤稱出來,按著順序放進去的,中間過程共計十二步,稍有錯漏,就會變成傷人的毒——你們若不信,我在此處再製一遍也可以——除非精通醫理、精於計算的熟手,不然沒人能記住步驟。”

大夫們臉色又一變。

他們都知道藥材有十八反、十九畏,配伍成毒的不少見,卻沒聽過這樣難的方子,蹙眉道:“那確實是不能公開了,不知姑娘一份藥打算賣幾錢?”

唐荼荼猶豫。

為了製這生理鹽水花耗極大,年掌櫃雖口稱“值不了幾個錢,姑娘儘管用”,可她聽九兩哥說起過,毒重石、綠礬那幾樣都是稀罕東西,幾乎是按每克粉末算錢的——他們沒有克的單位,是按指鬥算,一根指頭那麼大的紙袋子,裝滿了叫一指鬥!

今日是二十六了,她在山頭呆了七日,縣裡的病例數翻了個倍,染疫者兩千餘人,還在不停增加,真要開始大範圍施藥,隻一樣生理鹽水的花耗就不可計數。

身後,忽然落下一句。

“不必猶豫,這些鹽水的花耗從我賬上走。”

唐荼荼一驚,回頭:“娘!”

她想說您買這個有什麼用啊?您一個零散雜貨發家的,跟藥材八竿子打不著,連金銀花、薄荷葉長什麼樣都分不清。

何況生理鹽水牽涉甚廣,光是從南到北找礦材所需的人力物力,便遠遠不是藥商能承擔得起的。

華瓊目光在她臉上一點,竟飛快遊走,沒敢多看。

“這次的花耗,我給你補銀子,用多少補多少,不必顧慮。全縣無償施藥,儘快放藥吧。”

老中青幾十個大夫全被她這財大氣粗震懾住了,半天,憋出一句“華掌櫃仗義”。

唐荼荼滿腦子都是“那怎麼行”、“能不能行”,慢慢成了“好像也行”,沒留意到她娘聲音發緊,不像往常恣意了,腔調板正得不得了。

唐荼荼與叁鷹商量好細節,傳話給年掌櫃加快趕製生理鹽水,一忙起來又是昏天黑地的,沒留意到華瓊背著人,帶著兩個仆婦出了印坊。

古嬤嬤久不見她,老仆親主,又無事可講,一個勁兒地逮著大姑娘的趣事說。

姑娘剛來天津認識了誰,去了哪裡玩,做過什麼事兒,做成了什麼事兒。姑娘不似尋常女兒,將來肯定也能跟當家一樣變成大商。

念叨半天,不見華瓊理會,隻當沒說到當娘的心坎上。

古嬤嬤又咕噥:“大姑娘的及笄禮沒人操辦,上頭老爺夫人也不會來事,連個全福姥姥也沒請到。”

華瓊下頷線收得更緊了。

這場大疫傳遍了靜海縣,防疫宣傳到位了,一路街麵十鋪九關,清冷得很。還在擺攤討營生的多是貧民,戴著帽、包著臉,迎麵遇著人要先往兩邊躲,似一群披著爛麻見不得光的鬼。

日頭不盛,白慘慘的。

她幾人繞過衙門不入,直接去了唐家還沒搬出來的那小院。

華瓊等著古嬤嬤敲門,看見唐府的管家探了頭,她才把自己頭上的帷帽摘下來,露出一個笑。

“周伯。”

“哎呀,太太怎麼過來啦?快進來快進來,夫人在理賬呢,我去給您叫一聲。”

周伯是唐家的老人了,看著少爺長大成人、中了進士,也親眼看著他娶了妻,對這位富太太印象頗深。

華太太和離的時候,正是唐家幾房鬨著分家、使錢最緊促的時候。華太太連自己的嫁妝銀都沒拿走,一個子兒沒拿,全留在老宅了,出手又闊綽,隻叮囑他們這些老人照顧好小少爺小小姐。

這些年給錢也大方,家裡的老仆都知道她,提起來,總要說兩句好。

唐夫人理賬理得焦頭爛額,這陣子跟荼荼學了術算,理自家的賬才算是得心應手了。

可老爺一上任,衙門後院的走賬全湧到她這兒了,近百個衙差吃飯、十幾個仆役采買,一個月記了兩大本賬,算得一個頭兩個大。

一聽華瓊來了,唐夫人忙放下手裡的賬本去了會客廳。進門前還理了理鬢角,讓胡嬤嬤照了照自己的儀容,才抬腳跨門檻。

她以為會像往常一樣,看到華瓊一身富麗、雍容大方,金玉首飾都戴得恰到好處——華瓊是美的,富貴窩裡的人總是美的,總是要照出女人的自卑來。

誰知一進門,唐夫人愣住了。

“哎呀,你……”唐夫人以急智蹦出一個稱呼:“妹妹怎麼凍成這樣?快坐到火邊暖和暖和。”

華瓊出門忘了拿披風,腦子都凍木了,舌頭短了一截,往日跟喝水吃飯一樣的客套寒暄,全粘到了舌根上,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她胡亂端著茶潤了潤嗓,不甚自然地對答著:“昨兒傍晚到的……路上還好……跟家裡哥哥一起來的……”

等這盼寒暄僵硬地停下來,華瓊終於找回了語言,擠了個謊:“是荼荼叫我來家裡一趟,印坊裡穿用不夠了,她要我來,給她帶些私物。”

私物,自然是小衣什麼的。

唐夫人笑起來:“天晚了,正好家裡也沒人,妹妹在荼荼屋住一宿罷。老爺在衙門忙,夜裡不回來,你彆不自在。”

華瓊閉了閉眼。

一切都合她心意,她想進的就是那裡。

她站在荼荼房門前,手碰著門扉,半晌沒敢開門。

她有個習慣持續了十五年之久,從不允許仆婦進自己的屋。因為屋裡藏著的私物太多了,都是原身留下的。

老人家總是念舊的,家裡姑娘從小到大的衣裳不能丟,要留下來,挑幾樣最有紀念意義的壓進箱底,這就算是一年一年攢下了福。

出生時的繈褓,小時候的花衣裳,第一次穿裙,及笄那天穿的采衣,出嫁時的嫁衣,都在她屋裡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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