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第 256 章(2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9442 字 4個月前

“籲——”

驛頭接了口信匆匆趕來,下馬時腳一打跌,腳脖子疼得打抖,也不敢耽擱,飛似的上了樓,又不敢大聲,狂喜的聲音成了嘶嚎。

“奴才叩見二殿下!您萬金之軀,怎千裡迢迢來了這裡?這腳店寒酸,飲食坐臥無一處得當,還請殿下去奴才寒舍歇一歇罷!”

“您客氣了,不必麻煩。”廿一應付了幾句。

寒暄完了,殿下才開口。

“耶律烈去年十一月遷至此,為何三個月過去了,才發現他們的蹤跡?”

他說的是興師問罪的話,語氣卻沒興師問罪的意思。

驛頭摸不準這位的脾氣,小心作答:“此地的漏籍戶太多,裡邊少數是偷奸耍滑的漢民,多數還是番邦人,實在是無從查起啊。”

官府每三年填補一次黃冊,每十年大換黃冊,統計人口籍貫。漏籍戶就是尋了法子不上籍以避稅的,享著邊地的和平與安穩,卻不墾田不納稅。

前朝的版圖沒延伸到這兒,盛朝早年收服邊地時,為防當地百姓暴|亂,常常授當地土司予官,賜下漢姓。

朝廷仁政,可這些土司土皇帝當久了,懶政怠政,對治下平民懈於管理。北邊的許多小族眼饞此地安穩,偷偷渡黃河而來,在這地方紮下了根,就成了漏籍戶。

晏少昰稍稍走了神。

唐荼荼曾說過,籍貫、戶籍書相當於他們後世的戶口本,後世的百姓卻是有碼子的,人人頂一個十八位數字,是自己的“身份證號”,想亂籍都沒法亂。

晏少昰晃晃腦子,把這突如其來的念頭攆出去。

他近些時總是冷不丁地想起她,不隻是她,還有江凜,還有蕭太師生前的法案,乃至《異人錄》上所載的許多秘聞,那些從後世來的學問。

在他察覺軍隊怠惰,留意到邊地貧窮冷清、百姓過了今夕不知明日口糧在哪兒的時候……總要冷不丁地恍一下神。

——如果,用他們的辦法治理,又該是什麼樣的?

可這念頭稍縱即逝,他更急切知道的是:“確定那孩子是葛家遺孤?”

驛頭想也不想就應了:“錯不了!黑頭發,藍眼睛,又是被耶律大汗帶走的,錯不了!”

這話說得沒腦子,晏少昰視線略過他,在幾個探子身上走了個來回。

其中一個模樣年輕的探子猶豫了一瞬,低聲說:“奴才……不確信……”

廿一立刻屏退眾人,單獨留下他問話。

探子道:“去年九月,叁陸往雲州運送萬景屏的路上,得了那孩子的信兒。不是因為探子發現了耶律大汗的蹤跡,而是走到雲州時……聽聞了一樁奇事。”

晏少昰:“什麼奇事?”

“草原上出現了一個呼風喚雨的聖子,聽說生來邪魅,是巫人與雨神所出,所過之處,不論乾旱多久的地兒都會下雨——此子長著一雙藍眼睛,能窺破天道,西遼兵供奉得好,這聖子甘願當他們的保護神。”

幾個影衛全聽得一臉尷尬。

什麼真龍之子、聖人再世的,是他們常用的招兒了,說得好聽點是聖人托生於天,說得不好聽點就是妥妥的愚民之術。京城的讀書人多,不好糊弄,看透的都會心一笑,看不透的就成了信奉追隨者。

耶律烈想在草原上快活,少不得要給自己安個什麼名頭。

晏少昰沒當回事,隻問:“叁陸如何與你們通信?”

那小探子飛快答:“已經混進他們的羊倌裡去了——遼兵為了偽裝牧民,養了幾千頭羊,放養在半山上,四處都是咱們的眼線。”

晏少昰:“做得不錯,下去領賞罷。”

那探子搖搖頭,竟跪下磕了個頭,啞聲說:“奴才是葛帥麾下一扈從,姓名不值一提,當年民屯遇伏,全賴葛帥帶著家兵殿後,才僥幸逃得性命。我們眾人尋小公子尋了九個月,終於得了小公子的信兒,不求什麼賞賜,隻求殿下千萬救小公子出苦海。”

說完又叩了個頭,起身就要走。

“且留步。”晏少昰忽的想到什麼:“廿一,把千裡眼分他們幾個,隨時傳信,去吧。”

腳店一樓久不打理,地上的油垢走上去都得防著打出溜,一條街數這家生意冷清,卻沒人知道內有乾坤。

這是探子的樁點,二樓兩套環廊相抱,向陽的那幾間屋都是探子通信的地方,雖然一切陳設家具比不得宮裡,卻是坊間見不著的繁華。

晏少昰合衣打了個盹。

近來炮聲聽多了,清醒的時候不覺得,入眠時耳朵總是嗡嗡的,很難睡著。

他摩挲著係在手腕上的劍穗,慢慢陷進夢裡去。

也不過剛闔眼,樓下又有人邁著大步咚咚鏘鏘跑上來了,被影衛一攔。

前腳剛離開的驛頭驚慌失措,唇色泛青:“殿下,形勢不對!咱們興許是走漏了消息,耶律汗王帶著大股遼兵進城了,全喬裝打扮往這條街上來了!”

晏少昰笑了聲,起身往閣廊上走,“在哪兒?會會他們。”

他一路輕車簡從,沒以真容示人。自己最得意的情報路要是被一群蠻人輕易破解了,合該他喪命於此。

晏少昰站在二樓廊台上往下望。

耶律烈果然帶著人來了,不知是進鎮子采買什麼東西,一群遼兵褲腰上挎著錢袋,手裡大包小包提了一堆東西。

驛頭數了數人數,驚得差點跳下樓去報官——人家帶了二三十個壯漢,殿下這頭就三五個小兵,這不得被包圓了!

“殿下快走啊,奴才殿後!”

晏少昰輕輕一攏口型:“噓,噤聲。”

這汗王果然敏銳至極,影衛們不過盯著他多看了幾眼,遼兵還沒察覺異常,耶律烈卻陡然伸手握住了刀柄,雙目如炬般射上來。

驛頭嚇得僵立不動了,全身汗毛倒豎,生怕西遼兵拔刀衝上來,傷了殿下一根毫毛,他有一百條命都不夠死的。

晏少昰挪著目光在這一行人身上來回掃,像他自己喬裝打扮的那樣,是個對什麼都好奇的富商。

最後坦然與耶律烈回望,衝著樓下的汗王微微翹了翹唇角。

文和元年,父皇登基,西遼派了兩位王子隨使節團前來,賀天可汗登基之喜。

彼時他們是邦國,不是屬國,不必執臣禮,一路風風光光地進了京城,在圃田澤睡了個來回,恣意又放蕩,灑下金銀無數,走時還以千車金銀換回了一位宗室公主,大搖大擺離了京。

隔了十一年,這樣憑欄望了一眼。

當年的王子變成了臉上帶疤的野狗,左支右拙也收攏不得殘餘舊部,在草原上討盛朝留下的一口糠。

可惜西遼沒有登峰造極的易容術,也不知他麵具底下是另一張皮。不然看到盛朝主帥站在這兒的第一眼,他就該望風而逃了。

晏少昰仗著西遼兵裡沒一個精通漢話的,他側頭,翹著唇,低聲吩咐廿一:“調一萬兵,圍了他們的營防。”,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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