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墜地獄不跪佛(二)(1 / 2)

天將破曉時,房外傳來小沙彌的聲音。

“住持,公主殿下已到了山下城外。”

故事的劇情已經開始。

他隻得依循那軌跡行進,隻是其中如何,便由不得旁說了。

快至午時,公主一行總算到了法華寺外。

他率領眾僧已在寺門前恭候多時。

“公主一路勞累,貧僧已備下住處,請公主前往安歇。”他一襲白色僧袍,清俊的麵容淺淺淡淡,一雙漆黑的眸子好似是在看著她,但細細看去,那裡麵卻又不曾有她。

記憶中的他便是這般模樣,這麼多年,他好似一點沒變,仍舊一如當初給她的感覺,一個好看且年輕的和尚。

她不答話,拂開侍女的攙扶,徑直向他走去。

待到近前,他未曾躲避,還是那樣站著,她輕輕嗅了嗅,鼻息間充斥了一種淡淡的檀香味。

她笑了笑,道;“有勞住持了。”

梵音雙手合十,低喃一聲:“阿彌陀佛。”

一番折騰,她終於在廂房裡安歇下來。

身邊的侍女在忙著收拾床榻和安置物品,她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銅鏡裡的素衣少女,稍許出神。

她名薑予,是褚國文帝的第十一皇女,她剛生下時由於身子虛弱,便被抱到太後身邊撫養。

她仍舊記得七歲時第一次見到他,他不過十六歲的年紀,卻已是這法華寺的時任住持了,她那時年紀小,對好多事情都還懵懂未知,卻仍舊在宮人談論的話語中聽出了他的與眾不同。

自幼出家,三歲便能通讀所有佛經,五歲能與眾僧辯法,七歲已能為世人普法,加之生的一副好樣貌,清流於世外,不同塵世之風姿,所以人們都說他是神佛轉世,而他的師傅普渡大師便為他取了梵音的法號。

他雖年紀尚淺,但卻佛法高深,因而理所當然成了下任法華寺住持人選,普渡大師圓寂之後,她的皇祖母親自下諭旨,由他繼任法華寺住持。

而那一次,也是她第一次跟著皇祖母入寺禮佛,恰恰見證了他的繼任儀式。

她對法華寺,也是有不一樣的情愫在裡麵的。

皇祖母生前便信佛,因此每隔一段時間便要來此禮佛,在宮中,也設有小佛堂。

薑予從有記憶起,便被她老人家帶著信佛,她自身對世物沒有什麼特彆的喜好,信佛也不過是想讓皇祖母高興,其實她的骨子裡,根本就什麼都不信。

到了晚間用膳時,寺廟裡的小沙彌前來詢問她的意思,是要在房中用膳,還是要到素齋堂裡去用。

薑予思索了片刻,給了個答複,小沙彌連忙跑回去準備了。

收拾了一下,薑予便帶著侍女碧水去了素齋堂。

因為寺內提前準備好了,所以整個素齋堂內並無其他人,原本每日該在此用餐的僧人皆沒了蹤影,薑予眼睛快速地掃了一圈,確認沒有那個熟悉的白色僧袍,麵上有些許失望。

在位上坐下來,先前的那個小沙彌忙著給她上菜。

薑予見他忙來忙去的模樣,想了想,還是開了口。

“你們住持、不在這裡用飯嗎?”說話時,她稍稍頓了頓。

小沙彌聽到問話卻並未多想,而是很熱心地為她解答道:“回公主的話,住持都是在房中用餐的,而且每日都有晚課,所以住持早在一個時辰以前就已經用過飯了。”

聞言,薑予怔了怔,點點頭,便沒再說話。

寺院裡的菜色沒有什麼特彆的,素菜怎麼做都做不出肉味來,更何況,這是寺廟,不是京城的素食齋就算是素食也能花上很大心思,做的讓你食指大動。

好在薑予並非喜好葷腥之人,在宮中,她也隨著皇祖母的性子,常常茹素。

用完飯,她便打算在寺內走走,消消食。

打發了侍女回去收拾床鋪,她自己一人循著寺中的小道,慢慢行走著。

她對法華寺並不陌生,因曾與皇祖母來過幾次,所以對這裡大體的方向還是分得清的。

法華寺依山而建,居於歸狐山的山頂,歸狐山很高也很大,山中古樹參天,叢林密集,空靈毓秀的同時也有隱藏著很多危險,比如,野獸,天險之地。

十歲那年,皇祖母逝世,她遵從禮法來此為其還願,因為太過悲傷,所以一個人躲到寺廟的後山上哭泣。

平日裡,她從來都是不喜形於色,所有人都認為她是少年老成,因此,皇祖母去世,她也未曾掉一滴淚,隻是到底年紀過小,就算終日在眾人麵前偽裝,可到了夜晚,隻剩她一人時,她還是沒能忍住。

躲到後山的岩石上,低聲哭泣。

卻沒料到,一陣平穩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她許是太過悲傷,所以,之前並未發覺有人過來,等她反應過來時,那個一襲白色僧袍的人已經行至她的麵前。

月是明亮的,流雲在空中浮動,夜晚的山風帶著濕冷吹過那層層雲朵,也吹起他乾淨的僧衣。

借著皎潔的月光,她仰首望他,被淚水打濕的眼眶模糊了視線,因而,她見到的那人就好似是趁著月光,乘雲而來的仙人,佛珠平靜地搭在手上,單手執起,就那樣看著她。

然而,他卻始終沒有開口說話。

而被打斷哭泣的她,久久之後才在與他的對望中回過神來,然後,她稍顯梗咽的出聲:“我見過你,你是那個為祖母誦經的和尚。”

而後,她好似看到他彎了彎眉眼,但卻轉瞬即逝,快到讓她以為自己看錯了一樣。

他說:“正是貧僧。”聲音淡淡的,似乎沒有悲喜。

“我叫皎皎,你叫什麼?”她這般開口,似是忘卻了先前的悲傷,帶著水氣的眼眸一眨一眨的,很是靈動。

他卻許久未回,她盯著他看了會兒,沒有得到回複,便又自顧自地說起來:“我剛生下來的時候,身子很弱,祖母便將我抱到身邊撫養,她說第一回見我,皺皺巴巴,巴掌一樣大,很是可憐,便為我取了嬌嬌的小名,可後來又覺著這字不好,怕真將我養的太過嬌弱,所以又給我改了皎字,她說盼我能如那明月一般皎潔清亮,願我一生無憂……”

說到後麵,她的聲音又哽咽起來。

她又徑自哭了起來,細細淺淺的低泣,猶如蚊蠅聲,聽在耳中,令人很是難過。

“梵音。”在夾雜著她哭聲的山風中,她似乎聽到了這樣一個聲音,短而平靜,毫無波瀾。

她又抬眼看他,模樣顫顫的,清麗的小臉上還掛著幾行淚,亂糟糟的,很沒章法。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在告訴她名號。

他是和尚,自然不能叫名字,因此他說的便是他的法號。

梵音,佛的聲音。

她細細品讀著這二字,果真如他的人一般,清雅寧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