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1 / 2)

我欲為後 八月薇妮 8167 字 6個月前

將近午時,陶真人的車駕終於抵達京師的永安門。

而在城門邊上,從大內領旨而出、專門恭迎真人的司禮監太監郝益已經同一乾內侍等候多時了,遠遠地看見車駕抵臨,郝益忙整理裝束,喝令眾內侍打起精神,畢竟他是奉了皇帝的旨意,其實也是代替皇帝來迎接陶玄玉的,不能有失半分體統。

遠遠地看著,龍虎山眾弟子一概白衣黑裳,寓意著太極兩儀。一眼望去,黑白分明,甚是肅穆清爽,眾人袍袖隨風搖擺之間,又透出了世外高人的飄然不凡。

陶玄玉的弟子也發現了恭候門口的內侍,忙去稟告,陶玄玉卻不為所動,直到郝益親自碎步跑到車駕邊,躬身道:“奴婢奉皇上旨意,來接迎真人天師。”

“有勞,”陶玄玉淡淡道:“今日乾天入於坤地,順乎天,應乎人,聖主兌澤,公公不必在此多禮,還是趕在吉時來到之前,速速跟真龍天子見麵吧。”

郝益對這些易經八卦之類的一無所知,聽他出口成章,莫測高深,當即忙躬身領命,轉身頭前開道。

車駕浩浩蕩蕩,進了永安門,沿著中通大道往皇宮方向而去,一路上也有不少百姓們圍觀,見有道家法器,威儀不凡,又看那坐轎中依稀流露真人容貌,雖看不清五官,給那雲錦薄紗簾子映襯,卻也頗有一種人在雲端,仙風道骨的氣度,都紛紛地打聽是什麼來路,有知道內情的,就合掌禱念。

車駕到了路口,突然間聽到一聲銅鑼敲響,十分突兀,把在轎子裡的陶玄玉都驚了一顫,幸而隔著轎簾,沒有人察覺。

這會兒,便聽得路邊有行人說道:“午時將至,這俞蓮臣怕是要人頭落地了。”

另一個說道:“亂臣賊子,有什麼可憐憫的?他居然敢帶領部屬造反,就該千刀萬剮,誅滅九族!不過聽說他是孤家寡人一個,當初給薛將軍收留的孤兒,倒是便宜了這廝。”

“我聽說俞蓮臣造反是有原因的,你們不記得了嗎?當初端妃娘娘給淩遲處死,後來薛老將軍暴病身亡,有人說老將軍是給人害死的,也有人說老將軍是疼惜愛女,嘔血而亡。”

“不管怎麼樣,都不是俞蓮臣謀反的理由,他這樣做,簡直也玷辱了薛家的英名。”

——“唉,如今當忠臣良將,又有什麼用?你們看轎子裡的那個人,神氣活現的,他難道能夠定國安/邦嗎?卻給皇上奉為上賓……像是薛老將軍等,卻偏不得善終。”

陶玄玉正在聽這幾人議論,本不以為意,猛地聽到最後這句,暗中一哼。

正透過紗簾斜睨著那人,突然間是大弟子蕭西華低低叫了聲:“小師姑!”

陶玄玉一怔,左側簾子上人影晃動,是他的二弟子葛衣湊近,低低道:“師尊,小師姑不知怎麼,下車往旁邊路上去了。”

***

從薛將軍出事之後,他麾下的大部分將官,或者給繼任的何貫籠絡了去,或辭官,還有一些給以莫須有的罪名逮捕,死於非命,又有些囚禁在牢中。

隻有俞蓮臣,帶了一支薛將軍的心腹,殺出關外。

關外是韃靼人的地盤,按理說他們那支軍隊不過百人,有死無生的,所以何貫也並沒當回事,又怕朝廷知道後會責罰自己管束不利,所以最初居然都沒有上奏。

可後來,俞蓮臣在外,用遊擊戰術,連連消滅了韃靼的幾股兵力,這才引起了何貫的注意。

說來好笑的很,何貫本不想剿滅俞蓮臣,。

激發他想滅了俞蓮臣部的原因,卻是因為韃靼部族首領的請求,要求儘快把這支總是“騷擾”“侵略”他們的明軍撤回。

這倒也是個理由,何貫就以“率兵謀反”,“擾亂邊境和平”的罪名上奏,表示先前經過他的不懈努力,恩威並施,已經跟韃靼人達成了和平協議,但俞蓮臣居心叵測,擁兵自重,大逆謀亂。

正嘉皇帝聽聞,自然震怒,便命人將俞蓮臣部拿下。

經過近一年時間,在韃靼跟朝廷軍力雙重壓迫下,才終於擒住了俞蓮臣,先前押解回京,鎮撫司審訊完畢,定在今日於菜市口斬首示眾。

俞蓮臣的雙手給鐵鏈鎖住,雙腳亦掛著重重的鏈子,偌大的鐵環上給鮮血染的濕漉漉的,他身著的本是件白色的囚衣,此刻卻看不出本來麵目,到處都是血跡斑斑。

他的頭發散亂,被鮮血濡染,好幾綹糾結在一起,遮擋了半邊臉,臉頰上亦有新鮮的傷痕,卻依稀仍能看出原本清俊的五官:長眉入鬢,鳳眸微挑。

若不是圍觀的百姓們知道他是帶兵的將軍,還以為是哪個文質彬彬的飽學儒生呢。

俞蓮臣盤膝而坐,閉著雙眼,顯得很是安然淡定,他的雙手擱在膝頭,原本修長的手指不知是因為受刑還是先前打仗的緣故,傷痕累累,新傷摞著舊痕,難以分辨,左手的尾指甚至都明顯地斷了一節。

負責押送的,是鎮撫司的精銳,看著他如此神情氣質,心裡倒也不得不佩服是條漢子。

隻是那些不知真相的百姓們,因痛恨謀逆之人,所以在跟隨囚車而行的時候,時不時地會扔些爛菜葉,甚至碎石之類的,鎮撫司的人雖想喝止,但知道俞蓮臣的身份敏感,又是將死之人,便隱忍不語。

所以一路走來,俞蓮臣額頭身上,不免又多了好些傷處。

眼見菜市口將到,突然之間,囚車後麵一陣騷亂,鎮撫司的人吃了一驚,今日他們負責押送俞蓮臣去菜市口,一路嚴防,就是怕有他的同黨趁機劫人,當即紛紛腰刀出鞘,四顧警戒。

百姓們微微騷動,目光所至,卻是一道黑白分明的影子。

鎮撫司眾人看清來人,雖不敢放鬆戒備,卻也都心中詫異,原來這追著囚車過來的,竟是個甚是年輕的女冠子。

沒有戴法冠,滿頭青絲都給一根烏木簪子彆在發頂心,卻越發顯出天生麗質的容貌,春山如畫,雙眸盈耀,像是白水銀裡點著兩丸黑水銀。

她通身上下再無任何的裝飾點綴,唯一的亮色,是那點櫻紅正好的唇。但就算素淨到這種地步,卻偏有一種身上微微有光的感覺。

鎮撫司眾人麵麵相覷,也是不能出聲。為首的鎮撫司副統領季驍從驚愕中反應過來,忙喝道:“站住,是什麼人?”緊握著刀柄的手,卻下意識地放鬆了許多。

薛翃不回答,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囚車中的人。

是,的確是俞蓮臣,衣衫襤褸,渾身是傷,臉幾乎都看不出本來的樣子,但的確是他。

原本壓抑的眼淚在瞬間撞上了眼眶,薛翃生生地咽了口唾沫,順便把淚也逼了回去,但因為這一層淚光,卻更讓她的雙眸璀璨閃耀,也許是那種注視太過耀眼而熟悉,囚車中閉著雙眼的俞蓮臣,慢慢地睜開眼睛。

薛翃嘴角微動:“連城。”

俞蓮臣是薛將軍收留的孤兒,名字也是薛將軍給起的。“蓮”,出淤泥而不染,清白高潔,這名字也是將軍對他的期許,想讓他成為真正的廉潔奉公,利國利民之臣。

俞蓮臣比薛翃小一歲,人生的很好就占便宜些,薛翃很喜歡跟他一起玩耍。

那會兒兩人都還小些,薛翃叫他的名字,總覺著繞口,一來二去,把“蓮臣”叫成了“連城”。

俞蓮臣也不以為意,就由得她這麼叫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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