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2 / 2)

我欲為後 八月薇妮 18314 字 6個月前

寶福一骨碌坐起身來。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香囊:“這個、是和玉做的?她親手做的?”

寶鸞道:“是啊。那時候,還給太子哥哥也……”想到那天發生的事,寶鸞低下頭去,沒有再說。

寶福死死地盯著手中的香囊:“這個味道,味道……”

“怎麼了姐姐?”寶鸞問。

寶鸞畢竟比寶福要小兩歲,有些事情記得未必清楚,但是對寶福而言,這種熟悉的氣息,卻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

甚至連這密縫的針腳,這熟悉的竹報平安的栩栩如生的圖案……處處都透著無比的眼熟。

可是……這怎麼可能?

入秋之前,永福宮太後派了一個內侍過來,傳太後口諭,已經給寶福公主選好了佳婿。

對方是在滇南的一位將軍,新才平了滇南之變,功勳赫赫。

皇帝先前正在想著要賞賜些什麼給他好,按照太後的說法,這種功臣,把公主配給他,便是英雄美人,天作之合。

雖然這位將軍年紀不小了……不過幸而他的妻室早亡,所以是個鰥夫。

寶福聽說後,反應倒是很平靜。

如果沒有那天在永福宮的爭執,這會兒的寶福隻怕要尋死覓活。

但是現在聽了這消息,寶福卻仿佛像是聽彆人的事一般,反應很是平淡。

反而是寶鸞,打聽到消息後著急非常,抓著寶福說道:“這怎麼成?聽說那個人已經四五十歲了,豈不是比父皇年紀還大?而且還是死了夫人的……姐姐,這個人不能嫁!”

寶福笑道:“好了,彆說了,我都知道了。”

寶鸞道:“太後一定是因為上回我沒有聽話,姐姐也得罪了她,所以才報複的,父皇怎能答應?姐姐,我跟你一塊兒去求父皇。”

寶福拉住她:“彆忙,嫁給誰我心裡一點也不在意,橫豎不是嫁給我喜歡的人,誰也一樣。姐姐隻是……想,以後跟你見麵就難了。”

寶鸞畢竟年紀小,瞬間紅了眼睛:“姐姐,你是不是覺著咱們求父皇也無濟於事?那麼,那麼……咱們求和玉,如果是和玉跟父皇求情,父皇一定會答應的。”

“不許去,”寶福捉住寶鸞,把她拉到身邊,“彆去。”

“為什麼!”寶鸞淚汪汪道:“難道你還不相信和玉嗎?”

“不!我正是因為相信她,”寶福搖頭道:“彆再給和玉添麻煩了,她有她自己要做的事,咱們不能幫不了她,還總是拖累她。”

寶鸞詫異地望著寶福:“姐姐……”

寶福笑了笑,道:“和玉說會保護我,不會讓我受委屈,她一定做了自己能做的,何況上次為了我已經跟太後撕破臉了,不能再讓她為難。”

寶鸞呆呆的:“難道,就真的嫁去滇南那麼遠的地方?還是嫁給那樣一個人?不,不行!”

寶福把她抱入懷中:“沒關係,寶鸞,說句不好聽的,我總算要離開這皇宮了。”

寶鸞仰頭:“姐姐。”

寶福微微一笑:“自從母妃出事,我聽他們說起那種種慘狀——現在想想那些人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說給我聽想嚇唬我,那一段日子,每一刻都覺著自己會死,會像是母妃一樣的慘死,太後把我叫了去,不是懷著好意的,隻是因為我年紀大些,太後怕我知道事情,以後會對她不利,所以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盯著、教導,起初我什麼也不知道,隻是又怕,又想念母妃,總是哭,那次無意中遇到江指揮使,是他拉了我一把,他告訴我,要在永福宮裡怎麼生存,要為了自己活著,隻要活著,也許有一天,就會有意想不到的好事……”

寶福說著,淚已經忍不住掉了下來:“我本來不相信這些話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記得特彆牢,也開始按照他教我的,在永福宮活了下來,可一旦想起母妃,就好像又回到了那種在刀尖上走的日子,我心裡想離開這宮內就好了,就不用老是怕給人用刀……這次遠嫁,雖然不是嫁給什麼好的人,可總算是完成我的心願了。江指揮使已經沒了,這宮內我唯一牽掛的隻有你,如今有和玉在,我自然也是放心的。”

寶福拭乾了淚,又替寶鸞將淚擦乾:“以後你乖一些,凡事都聽和玉的話,就當她是……”

寶鸞吸吸鼻子:“當她是什麼?”

寶福抬眼看向床上掛著的香囊,輕聲說道:“就當她是……咱們的母妃一樣。”

很快,到了公主遠嫁的日子。

寧康宮裡的嬤嬤們一大早起身,幫著公主梳妝打扮,直到天明才整理妥當。

眼見時辰將到,寶福公主卻去了一個地方。

雲液宮。

薛翃正坐在桌邊出神,見寶福來到,也並未起身。

寶福走到她身旁,道:“我今天就要出宮了,怎麼你也不去送送我?”

薛翃不看她:“公主……出宮後,要好生保重自己。”

寶福道:“我自然知道,隻是你怎麼連看我一眼都不肯了,難道還在為我以前做的那些事,生我的氣?”

薛翃喉頭動了動,終於慢慢地轉頭看向寶福。

她竟是淚痕滿臉,雙眼通紅。

寶福雖早有預料,但看她如此,自己眼中的淚早滾滾地落了下來。

兩個人彼此相看,都是淚流不止,眼前模糊了又清晰,才清晰了片刻,又轉為模糊。

半晌,寶福才說道:“我隻問你一句話,彆的不說了。這句話,你一定要如實告訴我。”

薛翃道:“你說。”聲音竟也低啞不堪。

寶福吸了吸鼻子,說道:“你、你是不是……她?”

薛翃望著她,並不回答,但雙眼裡除了淚,卻另有一種讓寶福再熟悉不過、也最是渴望的東西在翻湧。

寶福走前一步,張手抱住薛翃的脖子,她低頭貼在薛翃耳畔道:“真的是你嗎?母妃?”

那一聲呼喚傳入耳中,薛翃死死地咬著牙,才讓自己封住了即將脫口的嗚咽。

寶福轉頭看著她含淚的眼睛:還有誰肯為了自己這樣傷心?

除了親生的母親目睹自己的孩兒遠嫁才能哭的如此,世間還有誰肯為了她如此?

寶福道:“我知道,我看見那個香囊的時候就知道了。”

她猛地抱緊了薛翃,卻再也沒說什麼,又過了許久,才緩緩鬆手。

寶福後退一步,雙手提著裙子,就地跪了下去。

她衝著薛翃,認認真真地磕了三個頭,含淚向著她一笑,起身往外。

“寶福!”身後響起熟悉的呼喚,薛翃起身,三兩步衝到寶福身後,將女孩子摟住。

寶福背對著她,那一聲母妃幾乎又脫口而出。

良久,外頭有小全子來探頭,似乎想催促,可看這幅場景,又不敢出聲。

薛翃收斂心緒,在寶福耳畔低低地說了一句話。

寶福並不是很懂。

“去吧,”薛翃也沒有解釋,隻道,“你會明白的。一定……要好好的。”

寶福緩步走出雲液宮,在雲液宮的門口,她回頭。

看著在宮殿門口那個越來越模糊的影子,是自己的母親端妃?是和玉?寶福隻知道心痛難忍,她伸手捂著臉,用極模糊的哭腔叫了聲:“母妃……”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前跑去。

她很怕自己若是還回頭看,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是日,公主的鑾駕出了城,一路轟轟烈烈往滇南而行。

走了半個多月,進了浙江地界,地方官親自出迎,將送親使一行人安置在驛館內。

到了夜晚,寶福正朦朧欲睡,卻察覺有人掀起了簾帳。

她模模糊糊睜開雙眼,借著一點幽淡的燈光,看清楚那人的臉。

寶福望著這張曾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臉,幾乎以為自己仍在夢中。

直到那人一笑:“快起來吧,再遲會兒巡夜的侍衛就過來了。”

寶福還在發愣,已經給他一把揪了起來!

***

正如薛翃所說,顏璋因工部的差事不力,給皇帝申飭,免除他內閣閣員之職位,責令他閉門思過一個月,罰俸半年。

這好像是一個信號,——皇帝之前雖曾跟太後說過,隻是給薛家正名,絕不會動其他不該動的,或者借機整倒誰,但是,太後很難把這當做是一個正常的朝廷人事變動。

內閣裡五位輔臣,原本三個是敵派的那還罷了,至少顏幽是首輔大人,身邊有一個心腹就足以應付,但如今五人又去了一個,而且新選上來的那個,名義上看著是中立之選,但事實上怎麼樣,隻有皇帝知道。

當然,顏首輔自己也知道,那不是他的人。

所以,這當然是一個信號。

這天,皇帝召了薛翃來至省身精舍。

正嘉皇帝身著素白色的暗龍紋緞袍,如墨般的長發依舊給金冠束在發頂,負手而立,殿外的風撩起他白色的袍袖跟衣袂,飄然若仙。

皇帝凝眸含笑望著她走近身旁,倒是豐神俊雅,令人傾倒。

怪道鄭穀最近總是嘀咕:“皇上近來真是越發年青了。”

今日天朗氣清,也不是弦望月朔,皇帝的精神很好。

他吻著懷中之人,看著她隱忍的表情,近乎貪婪地汲取她口中的甘霖。

《仙經》上說:令人長生不老,左手握持,思存丹田,飲玉津,上下徐徐,情動而退。

但還有一句“非上士有智者不能行也”。

畢竟這種事很容易叫人沉迷其中,就連精明自持如正嘉皇帝,也有數回失了分寸。

雲翻雨覆,皇帝抱著薛翃,輕聲在她耳畔說道:“你告訴他們,朕是你的道侶……這話說的甚對,可知朕從未對彆的妃嬪如此耐心過。唯有你,是朕唯一的道侶。”

薛翃雖拜讀過陶真人所給的那些書冊,也能舉一反三,但到底體質上差了許多,隻能勉強應酬皇帝,偏偏皇帝精力強悍而高昂,每一次合和交會,最後幾乎都累的暈厥。

此刻也隻能靜靜地聽著皇帝的聲音,一邊暗中調息,儘量讓自己保持清醒,彆再無知無覺地睡過去。

正嘉望著她長睫微闔甚是乖靜的樣子,心中憐愛交加,抬手撫過她的臉頰,嬌嫩的肌膚上還有未退的絲絲汗意,以及那沒有散儘的緋紅。

目光描繪過她的柳眉,丹唇,修頸……這般世間難得的人物。

正嘉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前所未有的古怪念頭,他不由自主地喃喃道:“朕突然想……”

他並沒有說下去,薛翃微微睜開眸子:“想什麼?”

正嘉將那念頭遏製住:“不,沒什麼了。”

皇帝從來都是說一不二,很少這樣欲言又止。

薛翃心裡略覺著古怪,卻也並沒有十分在意。

頃刻,皇帝傳鄭穀遞了帕子,他輕輕地給薛翃擦拭額頭跟頸間零星的汗滴,一邊半是哄勸般說道:“今晚上你便留在這裡吧。”

薛翃道:“若是如此,越發會有閒話了。”

“那就做朕的妃嬪可好?順理成章。”

薛翃仍是閉著雙眸:“後宮不得乾政,而且真的成了妃嬪,我多說錯了一句話,要給人殺起來就更容易了。”

就像是太後說的一樣,皇帝早不是三年前的那個皇帝了。

那天在永福宮裡,薛翃為了寶福跟太後對峙的種種,早經過人的口傳入了皇帝的耳中。

正嘉自然知道薛翃在說什麼,不由莞爾。他望著懷中之人懶懶散散的樣子:“誰敢殺你?”

“明知故問。”薛翃總算恢複了幾分力氣,往旁邊翻開了些。

皇帝抬手把她捉了回來,唇邊帶幾分戲謔:“朕就想聽你說。”

薛翃緩緩抬眸:“我偏不說。”

正嘉望著她平靜如水的目光,她的臉頰上還有交會之後的桃色淡紅,偏偏仍是如許冷靜自持,不為萬物所動似的。

皇帝突然情難自已,摁著她的肩頭低頭又吻了下來,薛翃掙了兩掙,那才積蓄的一點力氣很快就消失殆儘了。

這一夜,皇帝強把薛翃留在了省身精舍。

就在寶福公主離京之後不多久,在為當年的端妃之案平反後,皇帝再度下詔,追封當年雲液宮早夭的三公主為懿安公主,薛端妃薛翃為純湣皇後。

伴隨著詔書的公告天下,宮內還有另一個消息也隨之傳開:太後娘娘突然病倒了。

一塊兒病倒的還有含章宮的莊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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