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反常(2 / 2)

然而眼前這個圖有美貌,空有身份的公主卻決定著自己的命運。

容見輕聲道:“怎麼才算是薄待,我相信徐公子不會的。”

他用的是“我”,又未反駁成婚之說,令徐耀更飄飄然了。

他終於要做成了這件事,成為公主的駙馬。

方才用膳時,容見勸了徐耀幾杯酒,然而他醉意不深,卻想了很多。才入宮時,他躊躇滿誌,必定要將榮華富貴都撈入手中,人人都捧著他,太後也喜歡他。直到那一日,公主近乎是將他從長樂殿趕了出去傳遍闔宮上下,太後的冷眼,侍從的竊竊私語,令他感覺到恥辱。

徐耀不敢恨太後,他知道太後的權勢,所以怨恨眼前這位公主。

而現在則不同了,他們即將成親,公主再金尊玉貴,日後不還是自己的東西,處於深宅之中,看自己的臉色行事。

容見想了片刻:“待日後成婚,駙馬也要搬到長樂殿居住嗎?”

徐耀臉色的笑意愈發輕慢:“表妹此言差矣。常言道男娶女嫁,公主當然是要嫁入徐府的。表妹為天潢貴胄,平日裡任性些也不要緊,我的母親妹妹都會和善對待你的。”

容見聞言“哦”了一聲,慢吞吞地問道:“那孩子呢?”

徐耀脫口而出:“公主所生是我的孩子,必然要隨我的姓,是我徐家子嗣。”

容見聽到了想聽的話,略有些憐憫地看著眼前的人。

徐耀卻已經因容見的言聽計從而昏了頭腦,醉眼朦朧間,他看到容見那張漂亮的臉,他在秦樓楚館流連之時,最得意的花魁也沒有這麼一張臉啊。

多漂亮,又多容易觸碰。

他這麼想著,自然地湊了過去,想要采擷。

可徐耀剛伸出手,碰到容見的袖角,就被踹翻在地。

他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見容見收回腳,稍微打理了一下裙子。

徐耀怒火衝頭,想要不管不顧地衝上去。

下一瞬,費金亦的身形出現在高樹之間,他清瘦的麵龐此時更顯得陰沉,死死皺著眉:“反了天了,這宮中竟有如此膽大妄為之輩,謀劃著如何改朝換代,朕竟渾然不知。”

徐耀方才還得意著,此時一時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他入宮這麼久,還未見過皇帝,隻從這幾人的話中隱約察覺到了什麼。

容見抬起眼,冷淡地瞥了徐耀一眼。

禦前總管張得水“哎呦”了一聲,對著容見道:“奴才的好主子,怎麼能被此等大逆不道的叛賊哄騙,快快來奴才身邊。”

徐耀終於清醒過來,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而眼前這人又是誰,渾身癱軟,竟連起身磕頭求饒都做不到了。

周圍巡視的侍衛也圍了上來,擒拿住了地上的謀逆之人。

半個時辰後,拙園留觀閣難得聚集了太平宮中最為有權勢的幾人。

皇帝,太後,湊巧來參政的崔桂,還有容見。

這樣的場合,就像上一次的瘋馬案一樣,容見是當事人,是受害者,卻說不上話,就在一旁看著。

太後坐在主位,閉著眼,轉著手中的佛珠,一言不發。她方才還在慈寧殿禮佛,驟然聽到這個消息,差點沒能起身,還是緩了一會兒,才擺駕來的拙園。

費金亦的修養頗為驚人,此時已經看不出拙園中才聽聞此事時的怒火,哀愁擔憂道:“兒臣知道徐耀是您的侄孫子,您的血脈,才放任他一介外男出入後宮。他與公主交談甚密,兒臣也十分清楚。想著他們都是您的血脈,小兒女之間成婚,更是親上加親的喜事。”

容見默默地聽著。

沒有去仰俯齋讀書的幾日,齊先生也給容見寫了帖子,裡麵說是知道他緣何不來讀書,一個徐公子不足為懼。他在京中待了一個月,已不知收了多少公爵的禮物,甚至連商戶的東西都收的肆無忌憚,來者不拒。他是個白身,可仗著是太後的侄孫,消息靈通的人家都知道他上京的緣由,也都給他麵子,借機斂財。

齊先生的意思是找人參他一本,譴他回原籍,不讓他在宮中生事,也打擾公主的學業。

歸根究底,還是為了上學。

容見卻拒絕了這個辦法。

他心裡很明白,即使這個徐光宗走了,徐家彆的子侄還在路上,日後不勝其煩,須得一勞永逸。

太後想要他嫁給徐家人,誕下能掌控的嬰兒皇帝;而皇帝則希望在皇位上坐到老死,再傳位給費仕春,變成自己家的天下。

雖然其實兩邊都在對空氣鬥智鬥勇,因為容見作為一個男孩子,根本沒有生孩子的能力。

而太後如今行事如此囂張,是因為瘋馬案,皇帝落於下風。那隻要太後犯個錯就可以。

容見不知道怎麼令太後犯錯,但是讓徐耀犯下這樣的過錯確很容易。

難的是時機和消息。讓錦衣衛透露皇帝的行蹤很難,但是與那些後妃的事說出來卻很容易。而後妃買通皇帝身邊隨行之小太監卻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今日在拙園小春亭等著的是準備彈琴的蕭貴妃娘娘。

隻可惜了,蕭貴妃今日注定是等不到皇帝的了。

但其間種種意外巧合,隻差一點,也可能碰不到皇帝。容見的備用計劃就是蕭貴妃,但這樣總差點意思,說不定沒現在這樣的效果。

幸好還是做成了。容見手中握著熱茶,沒有成事後的開心,近乎平靜的想。

費金亦道:“兒臣不過是代為打理朝政,如有一天,容家有了子嗣,兒臣二話不說,立刻就歸田養老,將天下還於容氏。而這個徐耀,膽大包天,竟哄騙公主,意圖篡奪朝政,使國祚旁落。”

徐耀本來被綁住手腳,壓在地上,眼淚早在之前的半個時辰都流乾了,此時欲哭無淚,隻拚命在地上磕頭道:“陛下!太後!草民醉後失儀,胡言亂語,萬萬不可當真,請您饒了草民一命吧!”

費金亦長歎了口氣:“母後,此賊卻想要將公主日後生下孩子歸於徐家,這樣的賊膽包天,兒臣也不得不處置了。”

他又提聲問:“崔閣老,你意下如何?”

崔桂坐在容見對麵的那張椅子,他年紀大了,似乎耳朵也不靈光,反應了一會兒方道:“陛下說的極是,極是。”

徐耀看到這樣的情形,膝行至徐太後腳下,想要喚起她的憐憫,還未靠近,就被陳嬤嬤一腳踹開,哀嚎道:“祖姑奶奶,我是您的侄孫子啊!”

徐太後閉著眼,手中的佛珠轉的越發快了,看起來慈眉善目,說的卻是:“這個畜生,派人拉出去打死,不許入殮,隻準葬在郊外的亂墳崗裡。讓世上的人都知道,膽敢謀逆之人都是什麼下場。”

然而這位徐公子最後還是保住了一條命。

費金亦將他流放至棄都,奪了他的姓氏,卻留著他的性命,是為了提醒世人,太後的野心天地可昭,人證物證具在。

這場鬨劇也由此拉下帷幕。

容見也很疲憊了,他向皇帝和太後告辭,得了應允後離開。

從崔閣老身前走過時,對方朝他豎了個大拇指。

意思是厲害。

齊澤清所言,隻能救一時之急。而容見這一招,卻讓太後短時間內都不敢再給公主安排婚事了。太後和皇帝近日都犯了錯,反而必須得維係往日的平衡了。

容見的腳步一頓,走出了這座留觀閣。

想必很長一段時間裡,他也不會再想來這個園子了。

在外麵等的人是明野。

他沒有同那些宮人站在一處,手裡提著明晃晃的燈,迎著自己走來。

容見一怔,有些恍惚地問:“你不是今日休沐嗎?”

明野提著燈:“沒什麼事,就回來了。”

他看著容見的臉,很輕地問:“怎麼了,殿下累了嗎?”

容見抿了抿唇,其實在裡麵的時候,他都是強撐著打起精神,現在明野一問,他就感覺很累了。

他沒有那樣謀劃的天分,決定做這件事的途中,雖然沒有後悔,但總是怕行差踏錯,一敗塗地。

到時候怎麼辦呢?會不會被皇帝發現自己的身份?

他其實也很害怕。

容見朝明野伸出手,他想要這個人扶住自己,很小聲地說:“我好累,也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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