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宜臻最後還是沒能把衛珩小哥哥騙到自己的院子裡去。
因為丫鬟立馬就出來勸阻了她。
“姑娘,衛公子今日舟車勞頓的,需要時辰歇息,一時半會兒怕是不得空呢。”
“我的院子也可以歇息呀。”
“......話是這樣說,但衛公子剛到,箱籠行李都還未收拾。而且太太還等著您呢,您今日受了傷,太太心裡一定急得不成樣子了,姑娘,我們明日再尋衛公子頑兒好不好?”
很可惜,從舟車勞頓需要休息到箱籠未拆還得休整,橘堇苦口婆心,費了半天勁兒也沒把她給說服。
“為什麼不可以跟珩哥兒頑?箱籠不可以明日再開嗎?我把小鼓姐姐借給珩哥兒幫他開箱籠好不好,小鼓姐姐力氣可大了。”
“姑娘,衛公子比您大兩歲,您得稱呼一聲哥哥的。”
“怎麼又這樣。”
她賭氣似的皺皺鼻子,“一下又不要我喊哥哥,一下又讓我喊哥哥,你們就知道為難我。我才不要喊呢。”
三四歲的奶娃娃,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老氣橫秋的措辭,偏偏語氣稚嫩的很,帶著軟糯的童音,聽起來不免讓人覺得好笑。
而且性子還執拗。
任憑丫鬟怎麼勸說,都拽著“珩哥兒”的衣角不肯放開。
“舅舅前日給我帶來好大一個摩羅,我想送給珩哥兒,我還想讓他看看我的棗泥酥,我的棗泥酥都會打滾啦。”
棗泥酥是宜臻姑父送給她的生辰禮,是一隻品種珍貴的洋犬,渾身雪白,性情溫順,小姑娘平時寶貝的緊,除了嫡姐和娘親,誰都不給碰。
也不知道才剛打了個照麵,怎麼就和衛公子培養起了這麼深厚的感情。
橘堇實在拿她沒法子,在旁邊急得汗都出來了。
自家姑娘和衛家這樁婚事,當初是老太爺為了報恩硬訂下的,二老爺在大寒天裡跪了幾個時辰,也沒能讓老太爺回心轉意。
這些年,太太不知道為這樁婚事流了多少淚,歎了多少氣,要是讓太太知道姑娘一見麵就把未婚夫帶回自己的院子裡去了,不定要發多大的火呢。
橘堇牽著祝宜臻的手,不敢用力,又不敢放開,真是左右為難。
最後還是衛珩俯下身,像安撫小孩一樣揉了揉小姑娘毛茸茸的腦袋:“哥哥今日實在不得空,要不然,你去我的院子,我教你玩積木。”
“積木是什麼?”
“就是和孔明鎖差不多的玩意兒,可以堆成樓閣,殿宇,小鎮,你若嫌堆著麻煩,也有和你差不多高的泰迪熊。”
奶娃娃瞪圓了眼睛:“熊?珩哥兒你有熊?”
“不是真的熊,隻是用皮毛和木棉縫製出來的玩具,就和你的布娃娃一樣。”
宜臻有很多布娃娃。
最大的一個,是用繚綾和羅綃縫製的棗泥酥,也不過娘親兩隻手掌那麼大,抱在懷裡,沒一會兒就玩膩了。
還沒有真的棗泥酥有趣兒。
如今聽說這位新結識的小哥哥有和她一樣高的熊娃娃,她圓溜溜的眼眸裡頓時出現了幾分心動。
橘堇在旁邊欲哭無淚:“姑娘,太太還等著您呢......”
“我許不許出去待一會兒再回來見娘親?”
小姑娘伸出一根手指頭,“就一會會兒。”
“姑娘,您忘了前日裡八少爺偷溜出去挨的那頓打了嗎?您乖乖的,見過了太太,橘堇給您做冰酪吃,好不好?”
宜臻想吃冰酪。
但更想玩和自己齊高的熊娃娃。
她那麼小一點兒,還不懂得遮掩,眉毛疏淡,揪成一團,小臉上的難過眼瞧著越發濃重。
最後還是在“母親”的壓力和丫鬟懇求的目光中,悶悶不樂地耷拉下腦袋:“好吧。那珩哥兒,你回去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尋你玩兒。”
橘堇心有不忍,但到底頭上有太太壓著,實在是不敢放任她撒歡兒跑。
她彎腰衝衛珩行了一禮:“衛公子,我們姑娘年紀小,不懂事,您彆見怪。明兒個就是臘八了,我們太太親手備了臘八粥,甜味兒的鹹味兒的都有,到時候再請您來嘗一口呢。”
衛珩淡淡瞥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這位二太太有點意思。
今日拒之不見,嫌棄和冷淡之意不言而喻,明日又要來請,可見還是不敢不捏著鼻子全了禮數。
成套兒鬨下來,左右不過一句話:一個窮酸破落戶兒,我不待見的很,但祝家到底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輩,不至於做出違誓的缺德事,如今就是給個下馬威,讓你自己個兒仔細掂量掂量身份。
嘖。
這祝家上上下下,除了那位吏部尚書祝老太爺,其餘的行事都不見得有多聰明。
要換做是他,什麼陰損手段都在暗地裡使儘了,麵上也要裝出個好臉色來,最後要是能成功攪黃這樁婚事,那就兩全其美,既撇清了關係,又護住了聲名,婊.子和牌坊都立住了,多得意。
要是不成,好歹處好了關係,日後女兒嫁到了衛家,總歸不會太難熬。
何至於像現在這樣,兩頭不討好,隻滿足了自己的小性兒。
愚蠢。
衛珩懶洋洋地收回目光,隻覺得這偌大的祝府,唯一不那麼討人厭的也就那位“門房”小八和這一口一個“珩哥兒”的矮冬瓜。
他把視線轉向一直牽著他的袖口戀戀不舍的奶娃娃,道:“等會兒我差人把玩具給你送過來,泰迪熊你抱著溜便是了,積木我那兒有圖紙,你讓你爹娘教著你玩,不難。”
祝宜臻微微睜大了眼睛。
片刻後,她咯咯咯的,咧出一個歡喜的笑來,童音稚嫩:“珩哥兒,你好的很,我過生辰的時候,爹爹送了我一盒好漂亮的彈珠,我也差人給你送來。”
你好得很。
活像罵人似的。
但衛珩麵色平靜地頷首,道了一聲好。
儘管衛小爺天生脾氣暴,不好惹。
但對於一個還在有樣學樣,措辭混亂階段的奶娃娃,他還是展現出了難得的寬宏大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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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臻被丫鬟牽著回到娘親的院子裡時,正好看見自己的八哥哥正跪在地上背書。
和她長的賊溜像的男童,麵容沮喪,語氣蔫蔫,因為跪不住,屁股已經坐到了蒲團上:“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昔孟母——”
“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
她邁著小腿跑過去,蹲在他麵前,用一雙圓眼睛瞅著他,語氣認真,“八弟,你愚不可及。”
說真的,橘堇都不知道自家姑娘這些詞兒都是從哪學來的。
“我會背的。”祝亭鈺氣紅了臉:“昨夜裡父親考我,我都能背到百而千,千而萬了呢。”
“可是爹爹說,他和你一般大的時候,都能背完整個三字經了的。”
“和我一般大,便是和你一般大,你也背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