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宜臻沒有餓死。

但是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去。

不過半旬的時間,她就從一隻圓滾滾的白團子變成了瘦弱的小可憐,連臉上的嬰兒肥都消下去不少。

小姑娘縮在他身側,身子蜷成一卷,蔫蔫地問:“哥哥,宜臻什麼時候才能回家?”

衛珩哥哥給不了她答案。

算起來,他們已在這陰冷潮濕的柴房裡被關了近八天。

在這八日裡,宜臻對衛珩的稱呼,已經很順暢地從“珩哥兒”金進化到了掩人耳目的“哥哥”。

每日吃的是野菜糠糠,喝的是涼透的水,一間屋子裡關了十二三個孩子,總共卻隻有六條單薄的臟被褥,根本不夠分。

衛珩和人打了好幾架,拳打腳踢,毫不留情,招招都往死裡打,明明屋裡的孩子許多都比他高大,但看著小少年赤紅的眼和凶狠的神情,如同一隻沒有痛覺的野獸,都霎時被嚇著,往後退了幾步,把最後一條被子拱手相讓。

衛珩脫下身上的大氅,裹在宜臻身上,然後再把被子蓋在外頭。

被子是粗麻織就的,裡頭塞了些柳絮芯,也不知道多久沒洗了,味道並不好聞,摸起來還十分紮人,但是好歹能禦寒,不至於讓人凍死。

他把被子蓋在祝宜臻身上時,旁邊的女孩就一直默默地看著他們,眼神裡透露出一點羨慕來。

衛珩想了想,把被子遞過去。

對方流露出一點受寵若驚和疑惑。

“你抱著她。”

他伸手指了指縮在大氅裡哼哼唧唧的小姑娘,語氣冷靜的不像個七歲的孩童,“你抱著她,彆讓她受風,我把被子給你蓋,”

在這種時刻,人抱著相互取暖,要比一個人縮在薄被裡好的多。

而滿屋子的孩子,就隻有身旁這個女孩還算是比較乾淨,不至於傳染些細菌臟東西到小團子身上。

至於他自己,天生體熱,身上衣服厚實,內襯裡子都塞了這時代還未流行開來的棉花,雖然還是能感覺到寒冷,但也不至於凍傷發燒。

不至於......像季連赫那家夥一樣。

在季連赫幫衛珩擋刀死拚的時候,衛珩就已經把這個空有一身蠻力腦筋卻怎麼也轉不動的傻兒子當做了能放心底裡的朋友。

結果這朋友運道不好,自打被迷香迷暈過去,就再沒睜眼看過衛珩一眼,被關進柴房的當天夜裡,身上發了熱,額頭滾燙,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喊爹娘。

衛珩喊了看管的人來,對方罵罵咧咧地嫌棄麻煩,說乾脆把這小子扔到山上去喂狼,也省得在這災荒年頭給他們添麻煩。

說這話時,他們臉上的神情並不舒緩,眉頭緊皺著,帶著些愁苦,顯然是外頭的形勢真的不好。

衛珩不動聲色,從那日擄他們來的那名叫“栓子”的“人販子”眼中,看出了彆樣的情緒。

果然,栓子陪笑著開口道:“虎頭哥,你說的是,左右是從路上撿來的貨,不清楚底細,養起來也不安全,我現在就去扔,放進深山裡,這年景,保準兒天不亮就被虎狼咬死了,婆婆也尋不出錯處來。”

衛珩閉著眼睛,在心底裡微微鬆了口氣。

看來後頭的人並不想要季連赫的命。

也是,季連將軍雖已逝世,麾下舊部卻依舊忠心耿耿,頗念舊情,要是他這唯一一根獨苗苗出了事,整個北疆怕是都要亂了。

季連赫就這樣被帶走了。

許是被帶回了季連府,又或者被他們養在了另外一處,總之不會有性命之虞。

但衛珩覺得,假如自己再不想法子自救,他和祝宜臻這隻嬌弱的小崽子,就不知道還能活多久了。

因為話又說回頭——

他們已在這陰冷潮濕的柴房裡被關了近八天了。

在這八天裡,他眼看著看管他們的人越來越焦躁,神情越來越凝重,分配到手裡的夥食,也從每人兩個野菜糠糠,變成一個,最後變成半個。

那位得了衛珩被子的女孩子告訴他,之前他們沒來時,屋子裡的孩子是流通的,三兩日裡總會走掉那麼幾個,又會新來幾個,估計就是人販子販賣出去了舊人口,拐進了新人口。

可自打衛珩被關進來之後,這柴房就再沒出現過人員變動。

哦,除了那被丟到山上去喂野狼的季連赫。

衛珩其實大概能猜測的出來是個什麼緣由。

他和祝宜臻丟了,雖實際上丟的不過隻是尚書府的一個女娃,和一個根本不值得一提的小官之子,但在明麵兒上,被擄走的卻是寧王的一雙兒女。

看在他被無辜牽連又出手相救的份上,燕瑛華想必不會拆穿他為了自保而撒的謊,這會兒應該在京城裡大張旗鼓地尋找她的一雙弟妹。

寧王的麵子多大?

整個京城都被看的死死的,連隻貓狗都逃不出去,更何況幾個拍花子。

這麼幾日,這些人口販子也猜出了點門道,每每送飯時,看向衛珩和祝宜臻的眼神都有些不好。

甚至有天夜裡,他還聽見了院外頭的爭吵。

“莫非這兩個娃娃真是那寧王府的......”

“栓子,你究竟是從哪兒撿的貨色?要真是寧王府丟的那小世子,咱們一個莊子的人都被你連累死了!交代你屁大點兒的事兒,你也能給我捅出這簍子來......”

衛珩覺得不行。

他想,再這麼坐以待斃下去,不是被活活餓死凍死,就是因為拖的時間太久,身份拆穿,而後被人惱羞成怒直接滅口。

他瞅著身旁小姑娘奶貓一樣的睡姿和緊緊攥著他衣擺的小手,眸色淡淡的,唇角扯出一道嘲弄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