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人衛珩走後, 宜臻琢磨了好幾日那小鑰匙的用處。
最終還是無奈放棄,打算日後再寫了信去問他。
隻是衛珩那樣的脾性,送時不肯說清楚, 想必就是打算瞞著她了。
那麼十之**也不會在信裡告訴她。
她未婚夫真是個好難琢磨的少年噢。
祝五姑娘撐著腦袋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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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臻在這裡想著未婚夫衛珩的事兒,卻不知府裡的人也正在想著她。
五姑娘向來是個八麵玲瓏的笑團兒,有一副府裡所有姑娘裡頭最討人喜歡的好脾性。往常,祝府下人都削減了腦袋想去竹籬居伺候。
可是如今倒好了,祝二老爺出了這樣的事, 五姑娘又自己搬去了寄春居這那偏僻地,眼看著一副敗落的景兒, 眾人自然是唯恐避之不及。
便是連原先在竹籬居管著掃灑漿洗的粗使婆子, 一月裡都去了三四個。
半青, 思綠這些貼身丫鬟們氣的不行, 賭咒發誓說定要他們好看, 宜臻卻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我早說院裡用不了這麼些人的, 多養著也不過是白費銀子散家財,何必呢。翠榕, 我記著你老子娘都在外頭罷?你回去問問你娘願不願意進府裡來做活, 月例吃住就按府中定例來,年尾再另給她冬夏衣裳兩套, 並一吊錢。”
翠榕連忙跪著謝了恩:“這樣好的事,她如何能不願呢,平白得了一個好差事,我娘怕是做夢也要笑醒呢。”
寄春居不大, 掃灑整理的事情,底下的小丫頭們便能順手做了,翠榕的娘進來,也不過是乾些漿洗摘菜的活計。
能吃飽穿暖,還能給家裡添些進項,她自然是千恩萬謝,比府裡頭那些養大了心的老婆子不知順眼了多少。
更何況,五姑娘如今鮮少與府中他人往來,素日院子裡清淨的不行,自己都隻管自己的,少有口角爭執發生。
這樣的日子,和在京郊莊子清閒養病時也沒什麼大差彆。
其實按照祝府的規矩,姑娘們都是要上學的,及笄之後才不用繼續往下讀。可因為宜臻身子不好,大夫專門囑咐了要靜養,不可太過傷神,老太太便額外開恩,許她自己在屋裡讀書練字,每月給先生交三回作業便好。
這日裡,日頭漸漸落下了,宜臻在屋內練字。
她練字讀書時向來不喜人在旁伺候,幾個丫鬟們便湊作一堆,在西廂屋裡打絡子做針線。
翠榕的娘柳婆子正好抬了一筐子雞蛋和兩隻鴿子進來,在院子裡燙毛拾掇。
紅黛瞧見,忍不得多問了一句:“不是說今夏天兒熱,雞蛋缺的很,連大廚房都捉襟見肘了,你怎麼還收了這樣多的雞蛋來?”
劉婆子手下活計不停,笑了笑:“倒也沒有那般缺,我今日尋空兒去村子裡走了一遭,每家每戶都收幾個,不一會兒便湊夠了一筐,許是大廚房隻在城裡頭尋買,才缺呢。”
“他們素日裡采買慣了的,如何不知道該去哪兒采買,不過是拿話搪塞我們罷了。”
思綠放下剪子,冷哼一聲:“本就是咱們份例裡的東西,如今倒還要我們自己使錢去買了,一個雞蛋值多少銅錢?大廚房難道就真摳嗦成這樣了不成。我說這府裡慣會捧高踩低的,往日裡瞧著不錯的那些,一個個都是勢利眼!”
前些日子,宜臻想吃個清燉鴿子湯,小棗去大廚房要時,對方卻是推三阻四,一會兒說鴿子沒有,一會兒說柴火不夠,一會兒又說忙著備老太太的膳,隻不肯應下。
小棗便說拿幾個雞蛋回去,好給五姑娘做碗雞蛋糕當晚膳。
對方又是有一千個話頭來推脫,什麼天熱蛋不好產,花大價錢也難采買,又什麼昨日表姑娘生辰,擺宴用了好些雞蛋,早就不夠使了。
總是就是不肯給,最後也隻塞給小棗一把小蔥,一塊豆腐,態度敷衍極了。
也幸而是小棗去大廚房要,不然換做思綠這般脾氣大的,隻怕當場便要上去扇耳刮子了。
半青也氣,但好歹言語上克製了些,隻說:“且看著吧,那些眼皮子淺的,還不知道以後怎麼樣呢。”
姑娘脾性溫和,如今更是越發低調起來,不願多生事端,聽了稟報後,倒也未生氣,更沒有要計較的意思,自己吃下了這虧。
她讓紅黛另開了櫃子,從裝碎銀子的箱子裡頭取了大幾十兩銀子出來,單獨記了賬,給柳婆子去外頭走動采買。
她們姑娘自小養的嬌,如今住在這偏遠小院裡,時常要食材要冰炭的,與其費功夫與大廚房和大管事糾纏爭執,倒不如自己走私賬去外頭買,想要多少買多少,也省得受氣。
也虧得姑娘有門路,七八月那個時節,連冰這樣的稀罕物都能尋到賣主,每日一筐送進來,比雞鳴還準時。
思綠氣不過了,最後連姑娘的月例銀子和日常份例都不肯去領了,隻管拿著柳婆子買回來的食材,在小廚房給姑娘備膳。
宜臻知道這事兒鬨出來,大家情麵上都不好看,卻隻當沒瞧見,默許了思綠的做法。
泥人還有三分脾性呢。
她衛珩哥哥隨手吊在草帽裡的一塊暖玉就是幾千兩,和核桃仁一起隨意裹在灰布裡的硯台就是四大名硯之一,冬日送炭夏日送冰,都是一大筐一大筐的上等品。
她見識過的好東西多了,當誰還真的稀罕這一二兩的月例銀子不成。
她不去拿月例,也沒見管事兒的大伯母派個小丫鬟來送一次。寄春居十幾日不去點菜端飯,大廚房就從未和老太太稟報過一句。
可見都是不把她放在眼裡,覺得她這個五姑娘再沒必要敬重的了。
那又何必要與他們嚼那些沒用的舌根呢。
左右鬨出來了,也是他們自己沒臉。
宜臻聽了衛珩的話,放開了手腳花錢,隻管自己舒心最重要,反正她在金掌櫃那兒買東西,對方都是拿最低的成本價給她。
一開始,宜臻也猶豫過,推拒過。
可是金掌櫃是這樣說的:“姑娘可千萬彆與我客氣,這些產業都是公子置辦的,收您銀錢已是理虧,如何敢再多收呢。”
“可是你們這裡賣給旁人......”
“那是旁人,與姑娘又是不一樣。姑娘是我們公子的未婚妻,日後嫁與我們公子,這些東西早些用晚些用,又有何區彆呢?便容許我說句最不好聽的,日後若是姑娘真不嫁我們公子了,那也是我們公子平白耽擱了姑娘的年歲,賠您再多東西,都是應當的。”
宜臻......宜臻竟然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隻不過雖然心底覺得有那麼丁點兒道理,卻也不能真的平白拿人家的東西。
給銀子金掌櫃不肯要,她就隻好送旁的物件了。
什麼自己釀的梅子酒,自己抄的佛經,千辛萬苦找到的古籍,親自去廟裡求的平安符,宜臻隔三差五就送到軒雅居去,極客氣地說是為了感謝金掌櫃這些時日的照拂。
雖然金掌櫃並不喝酒,不愛看遊記,也不敢戴那金貴的平安符。
所有的雜七雜八的玩意兒,最終都寄到了江南。
衛珩一路行官道南下,邊遊曆邊走,等終於回到了衛府時,已經入了秋了。
府裡堆了不知道多少紙佛經,攢了不知道多少平安符,還有好幾隻鎮宅壓凶的辟邪符。
他沉默片刻,把那疊符紙一張張壓平,給京城的小姑娘回了一封信:
“你要再把時辰都浪費在燒香拜佛上,信不信我打折你的腿。”
宜臻收到信後,氣了一小會兒,又忍不住寫道:“你家的掌櫃不肯收我銀錢,我又不想做個沒良心的白眼狼,不燒香拜佛,又該準備什麼禮回你呢?”
當月月底,宜臻就收到厚厚一個包裹。
裡頭裝滿了題冊。
另附一紙,上頭寫著:今冬生辰,靜待佳禮。
意思便是,宜臻若能在他生辰前把這些題都給作完,便是送與他最好的回禮了。
財大氣粗衛珩。
冷心冷肺衛珩。
不解風情衛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