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 / 2)

我那造反的未婚夫 阿淳 15626 字 7個月前

上一年, 在衛珩悄無聲息地翻進院子裡,又神情寡淡地與她道了彆後, 宜臻就想過無數次,若是再見到衛珩時,自己會是個什麼反應。

今日她總算是知曉了。

宜臻呆若木雞。

宜臻驚慌失措。

宜臻落荒而逃。

離開之前, 小姑娘還極鎮定地應答了掌櫃娘子自己要多少芸豆糕,仔細算好了府裡要分的量, 條理清晰, 分匣明白, 一斤一兩也沒少。

而後提著油紙包, 抱著小木匣, 對少年微微頷首, 十分禮貌地道了一聲謝。

少年說不用。

說完後, 抱臂揚了揚眉,似乎是在等她後頭的話。

衛小爺本就生的好。

年歲越大了, 反而越招人眼起來。

熱氣騰騰豆腐糕點坊旁,一隻杏花越過牆瓦, 於春風的交纏與吹拂中,在少年肩頭落下點點緋色花瓣。

美如冠玉,色寡愈豔。

至今宜臻也未想明白, 衛珩為何能把那雙狐狸眼挑的清冷又勾人。

她沒想出來。

所以她從容不迫地落荒而逃了。

直至馬蹄踩踏青石磚的噠噠聲響起, 車輪滾過碎石子,在視線裡漸漸行遠,衛珩才麵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他其實有些不太愉悅。

因為他覺得這隻崽子有些忘恩負義。

這兩三月, 為了她的事兒,衛小爺不知跑死了幾隻駿馬,飛累了幾隻獵鷹。

他在東昌府,一麵應付著仿佛得了失心瘋的太子,一麵還要遠程監控著,費儘心思安排人替她解決那位名叫蒲辰的憨皮。

他還送了她一隻養的最好的矛隼。

還特地提早了幾日進京,打算探望一下這隻被生活毒打了的崽子。

還分了她好幾斤的芸豆糕。

這世上,再沒有比他更善心的筆友與未婚夫了。

在衛小爺的設想裡,祝崽子見到他的第一刻,應是熱淚盈眶,捂住嘴掩住激動的哽咽聲。

而後撲上來......好罷,這年代畢竟不同於後世——而後抹抹淚,欲言又止,眼裡仿佛有萬般情緒,不舍又依戀地瞧著他。

就像紫薇見到了還未戰死沙場的爾康。

但是沒有。

這小崽子什麼反應都沒有。

仿佛紫薇已經改嫁他人,還有了五六七八個娃,爾康在她眼裡,早已成為了一個早逝的前夫。

很冷漠。

身後有人忽然憶起什麼,忍不住一拍掌,訝異道:“祝五姑娘,祝五姑娘......可是祝老尚書的那個祝?若是祝老尚書的孫女兒,那不正是衛兄你的未婚妻麼?”

衛兄麵無波瀾地頷了首。

立馬就有旁的人爽朗大笑:“這不正是有緣千裡來相會,居然正正巧就在街上迎頭遇上了,不愧是衛兄啊!”

“是啊,祝五姑娘瞧上去花容月貌,蕙質蘭心的,衛兄真是好福氣。”

“可不是好福氣嘛,有祝府這麼一個親家,還考什麼春闈呢,衛兄你在娘胎裡便已經一步登天了。”

......

一群人交口稱讚,麵帶笑意,似乎都打心底裡地為衛珩欣喜。

隻是話有長有短,有好有壞,有些人嗓音裡的酸澀和嫉妒,幾乎都不用認真去辨彆就能聽出來。

一步登天的衛爾康連個笑也吝嗇回,揉了揉眉心,語氣困倦:“我接著便要去書齋,先就此暫彆了,日後尋得時間,一定與諸位好好吃幾壺酒。”

這幫人,其實衛珩與他們並不太熟。

隻不過都是一同上京趕考的同鄉,而昨日在京郊道上時,其中一人與衛珩遇上了,便極熱切地邀他來一塊兒赴同鄉宴。

這些同鄉與上回的霽縣同鄉不一樣,霽縣畢竟是小地方。

而這些士子,個個都是出身於江南越州的,有學識過人的清貧讀書人,也有出身大家的豪門子弟,亂世裡機遇是最說不準的事情,未來極有可能便出將入相。

衛珩隻思索了片刻,便答應了。

他也沒料到,竟會如此巧,青天白日的,在街麵上就碰到了自己的未婚妻。

也幸而大宣的男女之防不如從前嚴重,不然若是旁人聽見一群男子這麼熱鬨地討論著一個年輕姑娘,心底裡都是要有想法的。

但即便是如此,衛珩也不願再與他們聊下去了。

衛珩這個人,有個極其讓人想不通的本領,便是無論他在哪兒,與什麼人一塊兒,說了什麼樣的話,都能成為眾星捧月的焦點。

這種本領,祝亭霜也有。

也不知是氣場還是相貌所故,總之就是讓人不自主地便想往他身旁靠。

早在衛珩七八歲時,他身邊的小廝平譽就仔細琢磨過這個問題了。

到了如今,他也沒琢磨明白。

所以不得已,隻能歸結於是天賦異稟。

因為天賦異稟,所以明明他家世不是最出眾,口舌不是最伶俐,行事不是最高調,舉人排名也不是最高,眾人的話頭卻總是圍繞著他打轉。

祝五姑娘不過出街買個芸豆糕,就在一眾越州士子裡出了名。

也是多虧了衛珩這個好筆友。

.

當然,如今的宜臻還不知道這事兒。

她正抱著一匣子芸豆糕,在馬車上顛簸著沉思自己今日遭遇的場景。

衛珩怎的忽就來了京城呢?

之前半點兒消息也沒有啊。

不是說他如今忙得很,在東昌府與那些使絆子的仇人應付的很辛苦麼?

難不成......

小姑娘垂著的睫毛忽然顫了顫。

難不成真的是來尋她退婚的嗎?

怪道他今日居然難得的好說話,還讓她從虎口裡奪了食。

想來這芸豆糕,也是最後的臨彆贈禮了罷。

那早知道,早知道就多要一些了。

宜臻眨眨眼,努力忍住眼眶裡的淚意,裝出一副大丈夫頂天立地的堅強模樣。

如果真是退婚......那就退婚罷。

左右她存了許多銀錢,便是一輩子不嫁人,也能自己養活自己咧。

“陛......衛公子如今可也是來進京參加春闈的?”

耳畔忽然傳來一道小心翼翼的女聲。

宜臻微微一怔,在心底裡頭消化了約莫小半刻,才麵不改色地抬起眼眸,衝身旁的人彎了彎唇:“許是呢。”

戚夏雲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她記著前世,衛珩也考中了科舉進士,雖然名次算不得多高,卻在殿試時被如今的天子看中,後來直接點了他去戶部,不過短短幾年,就升到右相的位置。

幾乎可以算是本朝最年輕的宰相。

隻是後來,據她得到的消息,某夜衛相入宮商議政事時,也不知說了什麼,竟惹得天子大怒。

據說那日,延和殿內外所有候著的宮女太監們,聽著天子的怒斥,大氣兒都不敢喘一聲。

而後不過半旬時間,衛相就被派去漠北了。

從一位少年權臣,變為了荒涼北疆的一位低階參謀。

這樣落差鳳凰的差彆,讓所有人都以為衛右相怕是從此失了勢。

可誰也沒料到,這一調任,反而使得衛珩一步步握住了漠北的兵權,幾年後舉兵侵入京師時,簡直就是勢如破竹。

先帝這也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不過你怎麼知道他是衛珩呢?”

宜臻一頓,忽地笑起來,“......哦,是我糊塗了,你也是江南人士,與衛珩見過也不稀奇的。”

戚夏雲這才回過神來,對上少女探究的目光,不知為何,手心已經開始發汗。

但對方恍若未覺,麵上笑意盈盈的,還從匣子裡拿了一包芸豆糕遞與她:“你嘗嘗,這糕點味道好不好,與你在江南時吃的一樣不一樣?”

“我......”

戚夏雲已經沒有心神放在手裡的芸豆糕上了。

見過不見過的,哪裡是這麼容易就能扯的謊。

雖說她和新帝都是江南人士,可她自幼在慶元府長大,而衛珩是越州人,兩地相隔並不近,她一個閨閣少女,怎麼會無緣故地就瞞著府裡去了一趟越州?

而衛珩有沒有來過慶元府,她也不敢肯定。

萬一沒來過呢?

衛珩要是沒來過,他們怎麼可能會見過麵,她又怎麼可能一眼就能認得出來。

臻表姐或許不會多加深究,但隻要她把這事兒跟衛珩一說,以衛珩謹慎的性子,幾乎不可能不生疑。

衛珩要是生了疑,戚夏雲就覺著自己完了。

上輩子,新帝的手段,她沒親眼見過也是聽說過的。

連縱橫荒漠草原幾十年的韃子都熬不住,更何況她一個嬌弱女子。

戚夏雲咬了咬唇,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怎麼回。

“怪道我早前就覺著奇怪呢。”

宜臻彎著唇,繼續道,“我那寄春居天寒地僻的,戚妹妹也願意天天來尋我替我解悶。我一直想著是不是戚妹妹瞧上我什麼東西,原來竟和衛珩是舊識呢。”

宜臻沒有在酸,沒有吃醋。

她隻是忽然開始懷疑起來,戚夏雲不會就是衛珩派來盯著她的人吧?

不然怎麼解釋,這位表妹幼時與她並無多少交情,反而還與二姐姐玩的更好些,可過了幾年再進京,一入府便頻頻與她示好,幾次與她示警,還幫著她在老太太麵前說好話。

毫無征兆和鋪墊,令人不解。

若不是這姑娘天生心善,或是懷著什麼更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是衛珩派她來監視著自己的了。

畢竟她熟識的人裡,也就隻有衛珩有這樣的本事。

“其實並不是的。”

麵上瞧著鎮定,其實內心早已戰戰兢兢瑟瑟縮縮的戚夏雲終於開了口,拚命抑製住嗓音裡的顫抖,語氣有些艱澀,“這是......是我兄長吩咐我的。”

“......你兄長?”

若是她記得沒錯,戚夏雲的兄長前年就得癆病去世了。

也是因為這個,她姑母悲慟之下,也跟著大病了一場,從那之後,身子就一直不太好。

“是,是我兄長。他曾在獨峰書院念過幾年學,知曉了衛公子的一些事兒,我來京城前,我兄長就與我說過無數回,說是衛珩日後必定有大出息,要我萬不可得罪了表姐你。”

這話說的半真半假,卻已經是戚夏雲能想到的最坦誠的理由了。

再真的,她說不出口,而且就算出了口,想必表姐一定覺得荒唐。

再假些的,莫說衛珩,便是連表姐都不會信,那倒不如不說。

少女低著頭,不敢讓宜臻看見她臉上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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