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史夫人的賞花宴, 結束在日頭漸落的午後。
其實宴會也不算全散, 還有許多年輕的姑娘和媳婦子們, 在花園湊做一堆, 又增設了一場作詩宴。
吟的正是今日這滿園的牡丹。
宜臻雖然聰慧, 托了衛珩的福也算是博覽群書, 但她和衛珩一樣, 都天生缺些詩才,更不愛吟詩作對。
更何況今日的她, 心裡還存著許多事兒。
是以這場詩宴, 她提前告了歉, 離了席, 就和母親一塊兒回府去了。
也不管那些年輕的姑娘們在背後如何議論她。
馬車輪滾滾,穿過喧嘩的街道和僻靜的小巷, 最終停在了祝府的偏門處。
回府的路上, 少女一直心不在焉,心事重重, 眉目還凝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母親一直在耳畔叨叨絮絮地說話, 可宜臻全然沒聽進耳朵裡。
直到馬車在門口停下了,她順著力勢猛地往前一傾,才回過神來, 正巧聽見了母親說的最後一句話。
“這衛珩也真是,突然就跑了黎州來,也不寫信來知會一聲, 也不登門拜訪,今日反倒先在禦史家見著了,若不是有禦史夫人圓了過去,彆人還不定怎麼想咱們這親家呢。”
祝二太太揉揉眉心,似疑似歎道,“也不知他怎的就到黎州來了,這麼偏遠的地兒,便是從京城快馬加鞭連夜趕了過來,也要好幾日的功夫,他方才說是有要事才接了聖旨來的,我倒奇怪了,這究竟是什麼要事,值得聖上這樣大費周折?”
都說衛珩很得聖上信重。
雖然她遠離了京城,不曉得這傳言可信度有幾分,但升遷的官職做不了假,得到的賞賜也做不了假。
倘若衛珩這樣的升官速度還算不上是深受聖眷,那滿朝堂之上,真是再也沒有得聖心的人了。
祝二太太又是自滿又是憂愁。
自滿自然是因為這衛珩是她的女婿。
如今能有這出息,誰不羨慕她,誰不讚一句她的夕夕福氣好。
但憂愁,也是因為這衛珩是她的女婿。
如此有本事,祝二太太隻怕小女兒這個軟麵團子,降不住他。
軟麵團子宜臻暫時還沒有往這處兒想的太深。
隻是順著母親的話,心裡不免多了幾分思量。
亭鈺說了,衛珩此番來黎州,是來查探西南幾州私販精鹽一事兒的,但宜臻知曉這不會是真正的緣由。
畢竟精鹽都是衛珩自己造的,私販精鹽的大商戶,十有**都是他手底下的人。
再有便是,自打宜臻從京城啟程的那一日,衛珩就把黎州的生意都交付與她了。
離京前的那幾日,母親說父親病重,怕是很難好了,來信希望她能趕上瞧父親最後一眼,親自送他走完最後一程。
宜臻如遭雷劈,正震驚悲痛之時,衛珩忽然托鷹來了信。
一說讓她寬心,莫要聽風就是雨。
二說讓她把該帶的東西都帶上,不要輕易便宜了京城這幫隻會吸血的窮親戚。
三說她之後去了黎州,便幫他打理一下在黎州的生意,他每年都可支三成半的利給她。
伴隨著這封信的,還有厚厚幾疊的賬本,和衛莊在黎州的鋪麵及田產分布。
宜臻這才覺得父親的病或許還有什麼轉機,擦乾眼淚,毫不猶豫地應下了。
果然,她行至一半,就得到了京城祝府的壞消息。
難怪衛珩要她把所有能帶的好東西都帶上。
而還沒等她卸貨下馬車,她父親的病就好了,還是因為一個從未聽說過名號的江湖遊醫。
難怪衛珩讓她放寬了心,不要太早傷情。
而等她費了小半月的功夫,終於把衛莊在黎州的生意和田產給拾掇清楚了之後,她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她的未婚夫衛珩,真的是一個極了不得的人物。
也是真的富可敵國。
這兩年下來,她勤勤懇懇,戰戰兢兢地做一個主事。
每每與掌櫃們算賬本時,都要專門約在城外的莊園內,簾帳厚重,圍爐夜談,仿佛在密謀造反的不是衛珩,而是她祝宜臻。
宜臻覺得自己真的好用心,好費力。
身為一個還未出閣的姑娘家,幫他把西南的生意經營的蒸蒸日上,衛珩應該發個大紅封好好酬謝她才是。
——雖然她拿的那三成半的利,數額就已經大的能夠嚇死人。
宜臻有時候甚至還在想,僅僅不過一個黎州,衛珩就能賺這麼多銀錢,那再算上京城、江南、北疆、瓊州......豈不是連國庫都要比不過他了?
他又有武器馬車庫,又有護衛士兵,又有人脈和暗線,難怪他非要造反。
便是不報母親的仇,也不能讓這些銀錢馬車平白堆在倉庫裡生灰呀。
宜臻覺得自己忽然理解了衛珩,
也許是從小就書信往來不斷,一手被衛珩帶大的緣故,宜臻與衛珩的喜好口味極相似。
日子久了,連思緒的方式都有些相像,甚至可以說是心有靈犀。
她和祝亭鈺這位同胞弟弟之間,都沒有這樣的默契和靈犀。
最起碼,馬車停下後,宜臻扶著丫鬟的手下了馬車,看見候在側門處的石榴的第一眼,就下意識地問出口:“你怎麼等在這兒?是衛珩來過了?”
石榴是祝二太太身邊的大丫鬟,聞言微微一笑,衝她行了一禮:“是呢,衛公子一早上便派了人過來,隻是姑娘,這事兒說來繁瑣,您進府看了就知曉了。”
宜臻微微挑眉。
她邁步一進庭院,就瞧見了地上的好幾個紅木大箱子,有幾個還蓋著紅布,壓著秤砣,分明就不是一般的行李。
若不是石榴在一旁笑著解釋了緣由,她還以為是她的大姐姐又與大姐夫爭吵著要和離,又帶著自己的嫁妝回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