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眉山巔重逢時, 江奕隻顧著在意白黎軒這個人,至於白黎軒的容貌,他忘了去仔細看。
想來不會有什麼大變化, 就算白黎軒變成了一個醜八怪,於江奕而言也是無關緊要的。
可是他再一次地錯了。
高深的修為將白黎軒的歲月停駐在了最美好的那一年, 也是他最為熟悉的模樣, 可江奕怎麼找, 都沒法從那張如舊的臉上依稀辨認出從前的影子。
就好像從前的那個青年白黎軒, 已經從不知不覺的時間流裡消失了。
且,因為白黎軒此時沒有笑, 他形狀鋒利的眉宇自然擰壓, 戾氣幾乎是同時彰顯了出來。即便江奕與他隔著一段不算遠的距離, 都能感覺到那生人勿進的殺伐之氣。
那是鮮血才能澆灌出來的氣勢, 無從作假。
雖然夢中的白黎軒也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冰冷桀驁的一麵,但……那近似壓迫的睨視,隻會都對著其他人。
一夢覺來三十載。
江奕瞧慣了夢中那人總是謔笑對他的模樣,此時此刻,竟也覺得那人的漠視讓他難以忍受了起來。
魔尊陛下佇立在門口,沒見他有其他動作, 角落裡顫顫巍巍的小孩就被無形的力量給扔了出去,江奕沒聽見砸落聲, 應該是白黎軒收著力。
繼而他清晰聽見了門被關上的聲音。
江奕:“……”
整個房間裡就隻剩下了江奕和白黎軒兩個人,江奕感到了憋悶,特彆是白黎軒還在用那種眼神看著他。
不管白黎軒此時是怎麼想的, 江奕不想這麼無意義地僵持下去。
他強自按壓內心的酸澀,眉心微擰,喊道:“白黎軒。”
白黎軒舉止詭異,江奕沒指望自己能喊得動他,說話的同時,骨節分明的手指就碾在了鏈條上,打算實行法修式開鎖。
他沒想到的是,白黎軒居然動了。
白黎軒朝他走了過來,靴子後跟砸在地上,每一下腳步聲都踩得均勻精準。這顯得有點奇怪,就像是一個精通數據集合空間變化各項的國際數學金獎級得主,突然重回幼兒園去做基礎算式一加一等於幾。
合體期,本不應該發出腳步聲。
江奕很快反應過來,白黎軒沒有動用靈力,正常人該怎麼走路,白黎軒此時就在怎麼走路,之所以腳步一致,大概是境界勾勒出的顯著效果。
在他想著這些的時候,白黎軒已經坐在了他的身邊。
江奕:“……”
江奕當沒看見。
他麵無表情地將靈力灌入鏈條之中,房間裡的溫度立即跑馬般飛速上升,然而江奕感覺底下的床榻都快燒著了,手中的鏈條還是冰冰涼涼的沒有變化。
江奕怔了下,扭頭去看白黎軒,白黎軒毫無波瀾顯露的臉,讓江奕感覺到了極大的嘲諷。
到底鬨什麼?他不明白。
有那麼不甚理智的一刹那,江奕甚至在想,要不直接和白黎軒同歸於儘了吧。
不用再去費心幫白黎軒脫困,也不用再和這糟心的世事抗爭,他保證一次做到兩人同時魂飛魄散。
然而白黎軒隻說了一句話,就打消了江奕不切實際的念頭。
白黎軒道:“前輩,你回來得真晚。”
江奕:“……”
白黎軒的話宛如兜頭一盆涼水,把江奕快要衝破閾值的怒火給澆滅了。
末了,還往上騰升了幾縷繚繞的青煙。
“當我功成名就時。”白黎軒嗬笑了一聲,明明聲調很正常,但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從齒縫中硬擠出來的,“不知道前輩還記不記得自己曾做過的承諾。”
江奕:“……”
白黎軒又道:“需不需要晚輩告知前輩,你晚了多久?”
不等江奕說話,他的表情突然謙遜得很,低眉順眼:“也沒多久,不過是幾百年,幾十萬個日夜,一百多萬個時辰。”
江奕:“……”
白黎軒看著江奕此時的表情,再一次勾起唇角笑了笑,笑容滲人得慌。
“前輩現在的表情真奇怪,在想什麼,嗯?”
前輩想逃。
白黎軒的手掌覆蓋在了江奕的手腕上,灼熱、寬厚,江奕仿佛被燙了一下,鏈條從他的掌心滑落,掉進了堆疊的被褥中。
沒了靈力的加持,房間裡溫度驟降,但江奕卻始終覺得很熱,心還很慌。
更要命的是他感覺到白黎軒的距離越來越近。
【——房間裡開始了晉|江不讓開始的運動——】
涼亭玉脂膏,鳳尾三狀球,紅湖楊柳枝……
以前江奕不知道這些東西具體有什麼作用。
短短十來天,他全知道了,並且了解得很透徹。
透徹得想投胎重來的那一種。
江奕空洞無神的視線直直對上房梁,許久後,渙散的瞳孔總算成功凝聚,沒再次遭到某雄性生物的打斷。
他微微吐出一口氣,感受到了活著的真諦。
糟了這麼一場罪,可以說江奕很冤。
無間隙地穿梭了這麼多個世界,他一直陪在白黎軒的身邊,可是現在的白黎軒不知情,對方為此大發雷霆,引發了一連十多天沒有硝煙戰火的打鬥,把江奕這條老命折騰得夠嗆。
江奕怨麼,那肯定,差點就到了“我心蒼茫,看破紅塵”的程度,沒找把刀給白黎軒現場做個物理閹|割已經算他對白黎軒愛得深沉。
隻是,當這種難受和白黎軒苦等的四百年做比較之後,江奕覺得,算了。
他記得,穿越司某家門不幸的研究人員在休息時間談起她那屬相哈士奇的老公時,常常會詭異地沉默一下。
然後研究人員掏出煙來,抽出一根,手指夾著,不過沒拿火點燃,因為公司禁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