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看到了,自己即將要麵對的是怎樣的腥風血雨。
嬴非非自然聽出了太後嗓音中的恐懼之色,她想起方才那扇在她母後臉上的響亮一掌,擰著腦袋的搖頭:“我不走……”
在人前,太上皇都毫不留情,若是在人後,他指不定要如何對待她母後。
太後像是被嬴非非這句話給激怒了,她揚起手臂便要朝著嬴非非的臉上甩去,但當她看到嬴非非眸中的驚恐之時,這一掌卻終究是沒有落下去。
她將嬴非非捧在手裡嗬護,從小到大都沒有大聲訓斥過嬴非非一句,又怎麼能忍心對嬴非非動手?
她趕在太上皇開口之前,對著嬴非非厲聲斥道:“哀家讓你走便走,你若是再敢忤逆哀家,哀家便罰你去祠堂跪上三日。”
許是被太後麵上的怒色嚇到了,嬴非非不敢再多說一句,她眸中噙著淚水,動作遲緩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見嬴非非妥協,太後總算鬆了口氣。
這麼多年,她早已經習慣了太上皇陰晴不定的性子,或許是因為他這兩年不在京城,她自己在皇宮裡待習慣了,一時之間卻是忘記了他往日的忌諱。
總歸逃也逃不過,那便隻好逆來順受,老老實實的承受他的怒氣。
她認命的闔上雙眸,正準備接受那狂風暴雨,耳邊卻傳來一道清冷的女聲:“母後的誕辰將至,兒臣特意求來了福祿平安石,聽聞那平安石需要長者賜字才靈驗。不知母後可願移步坤寧宮,在平安石上賜字?”
太後怔愣的側過頭去,隻見林瑟瑟停步在不遠處,唇畔帶著淺淺的梨渦,麵上的笑容看起來溫和明媚。
她微微蹙起眉頭,神色略顯複雜。
皇後……為什麼要幫她?
林瑟瑟見太後失神不語,麵色平靜的繼續道:“兒臣本想請父皇為平安石賜字,但父皇身體疲乏,兒臣不敢擾了父皇歇息,隻好煩勞母後去一趟坤寧宮了。”
這樣合情合理的理由,竟讓太上皇一時之間找不到什麼拒絕的理由。
太後的嘴唇蠕動了兩下,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在那之前,林瑟瑟便已經將她扶起,與嬴非非一同架起她離開了慈寧宮。
太上皇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眸色略顯陰沉,他削瘦的指關節輕叩在椅子把上,麵部肌肉微不可見的抽搐了兩下。
司徒聲不動聲色的擋住了太上皇的視線,他的眸光從太上皇身上掃過,而後又落在了燕王身上:“燕王日日跟在太上皇身邊,倒是替皇上儘孝了。”
他的語氣中隱隱帶著一絲嘲弄,聽著像是在誇讚燕王孝順,實則是在譏諷燕王是太上皇身邊乖順的走狗。
燕王仿佛沒有聽出他的嘲諷,隻是好脾氣的笑了笑:“既是義父,孝順也是應當的。”
兩人的視線相觸,在那電光火石之間,司徒聲不經意間從燕王的眼眸裡,尋到了一絲莫名的熟悉感。
他微微皺眉,正要再仔細看一看,燕王卻已經彆過了眼眸,錯開了與他相交的視線。
許是察覺到司徒聲探究的目光,太上皇嗓音淡淡道:“既是要為帝後入畫,自然是好好準備妥當,趁著時間尚早,快回去準備吧。”
這便是對司徒聲下了逐客令。
司徒聲沒再多說什麼,隻是臨走之前,側過身子又深深凝望了燕王一眼。
待殿內的人都走了乾淨,太上皇細細把玩著手中的茶杯,用指腹沿著茶杯的邊沿描繪摩挲。
空氣寂靜的猶如墳地,連對方的心跳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氛圍十分古怪,若是一般人在此,定然是要忍不住先開口,去打破這平靜又詭異的氣氛。
但偏偏燕王不是一般人,他像是沒有察覺到一絲一毫的異常,自顧自捧著湯婆子,神情自若的坐在靠背交椅上。
不知沉默了多久,終是太上皇先開了口:“她們是你放進去的?”
燕王揚起唇畔:“是。”
太上皇麵色沉了沉:“你便不怕寡人降罪於你?”
燕王輕笑一聲,眸中帶著些嘲色:“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太上皇又沉默了。
這一次,燕王卻沒有耐心繼續陪太上皇沉默下去,他將頸間的狐裘向裡掖了掖,捧著湯婆子朝太上皇微微頷首:“若是沒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他往外走了兩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驀地停住了腳步:“哦,對了。我對皇後很感興趣,你暫時不要動她。”
太上皇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嗓音帶著淡淡的關切:“你的臉,還難受嗎?”
燕王的腳步一頓,挺得筆直的背影略顯寂寥。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指尖的涼意卻絲毫滲不進皮膚裡,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自己扯唇笑道:“托您的福,已經不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