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五十六個皇後(2 / 2)

帳篷裡溢著淡淡的茶香,陸父手捧一杯熱茶,正端坐在軟塌上,一旁則是被揍得鼻青臉腫的陸凱。

陸凱不敢頂著這張腫成豬頭的臉龐,到擂台上去丟人,索性就直接選擇了棄權,沒有參加上午的打擂。

而陸父沒有心情去用膳,再加上陸凱一個勁的哀求他,請他幫忙在中間說說好話,他就留在了帳篷裡。

陸父還是一副對陸想愛答不理的模樣,陸凱見陸想走進來,連忙走上前去:“堂哥,你終於回來了。”

陸凱麵上掛著殷勤的笑,他的鼻息間仍殘留著血痕,右眼的眼角並著顴骨腫的老高,一道道青紫的淤痕令他的麵容顯得十分滑稽可笑。

陸想一向不怎麼喜歡陸凱,若不是他母親非要讓他將陸凱弄進軍營裡,他約莫這輩子都不會和陸凱有什麼交集。

他神色淡淡的應了一聲,嗓音略顯散漫:“嗯。”

這毫不遮掩的敷衍,令陸凱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他的後槽牙緊緊相扣,麵部肌肉抽搐了兩下。

明明見死不救的人是陸想,他不但沒有責怪陸想,和陸父告狀,還拉下臉皮主動與陸想求和。

陸想卻擺出這樣一副大爺的模樣,不就是個從一品的大將軍嗎?

也至於拽成這樣二八五萬的樣子?

他如今也是從三品的副將,況且他的年齡要比陸想小上許多,連皇帝都誇過他前途不可限量,待他到了陸想的年紀,必定要比陸想的官職還要高。

陸凱垂下的手臂輕顫了兩下,手中緊攥著那隻玉色葫蘆瓶,耳邊又響起純嬪來找他時,對他說過的話。

——倘若陸想娶了公主,往後必定會平步青雲,步步高升。到了那時,你若是再想超越他,那就是幾乎沒有可能的事情。

——他今日能慫恿九千歲對你下手,待他手握重權之時,便敢在軍營中直接處置了你。難道你要等到那時候才追悔莫及嗎?

不,不。

他娶不到公主,陸想也休想抱得美人歸。

陸凱發顫的手臂,終於停了下來。

他快步走到矮幾前,抬手倒了兩杯酒,端到陸想眼前:“今日之事,都怪我不好,還請堂哥原諒我的唐突,幫我在九千歲麵前美言兩句。”

陸凱重新掛上了討好的笑容,但陸想根本就不吃這一套,他往後退了一步,避開陸凱擋在他身前的手臂,繞道朝著帳篷裡的坐席間走去。

許是顧及到陸父也在場,陸想坐下後,又解釋了一句:“我下午還要打擂,不能喝酒。”

陸凱還想再勸,沉默許久的陸父,卻突然出聲:“都是陸家人,有這心意便是了。”

這就是在幫陸想拒絕陸凱了。

陸父在軍營待過幾十年,向來都是說一不二的性子,若是陸凱敢再勸酒,必定會惹惱了陸父。

陸凱並未再繼續執拗下去。

他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來自己的狐皮大氅,披在了陸想的身後:“這天氣寒冷,堂哥穿的又少,還是披著些好。若是染上風寒,這種氣候卻是不容易好的。”

方才陸想已經拒絕了喝他送來的酒水,如今他主動噓寒問暖,將狐裘大氅披在陸想身上,陸想自然也不好再推辭什麼。

許是不想讓陸凱再煩他,他索性就披上了狐裘,也算是示意陸凱,自己接受了這好意。

而陸凱像是真的很關心他的身體似的,不知讓人從哪裡搞來了厚重的門簾,臨時裝在了無簾的帳篷門口,擋住了呼嘯而來的風雪。

不光如此,陸凱還在帳篷裡,一連放了兩個炭火盆,將銀絲炭放足,燃的整個帳篷內都暖洋洋的。

待陸凱忙活完,便一臉虛心的坐在了陸想的對麵:“許久未與堂哥一同對弈,不知堂哥可否賜教一番?”

見陸想似乎想要拒絕,他連忙又道:“若是堂哥不願下棋,那我們兩兄弟敘敘舊也是好的。”

陸想揉了揉太陽穴,一想起陸凱遺傳了三伯母的絮叨,他就腦仁子生疼。

他神色勉強道:“還是下棋吧。”

最起碼下棋的時候,能讓陸凱閉上那張惹人厭煩的嘴。

陸凱像是沒看到他麵上的嫌棄之色,興高采烈的應了一聲後,便將矮幾上殘棋清理了乾淨。

都說人如棋子,從一盤棋局,便可以看清楚下棋的人是什麼性格。

陸父許久未曾見過陸想下棋,他麵上雖然依舊一臉冷漠,但還是忍不住湊到他們之前,觀察起兩人的棋盤來。

陸凱的棋子步步緊逼,隻攻不守,陸父一眼便瞧出他心態浮躁,急於追求表麵上的勝利,卻忽略掉自己漏洞百出的陣營。

而陸想的棋子則顯得十分閒適,對方急於進攻,他便暫且防守,待到對方心生躁意,他再故意給出一個破綻,等對方迫不及待的步入圈套,他便將其一網打儘。

看著陸想縝密的部署,不急不躁的心性,以及收網時的果決,陸父眸中閃過一絲讚賞。

雖然經常會被陸想氣得要死,但不得不承認,他這個兒子十分優秀,乃是陸家宗族的驕傲。

陸凱本以為自己會贏,誰知道最後卻輸的稀裡嘩啦,偏偏他還不知道自己到底輸在了哪裡,隻是忍不住在心中陣陣懊惱。

他正在心底鬱悶,卻見陸想朝著那茶壺摸去,似乎是想要倒水喝茶。

陸凱的眼睛亮了亮,剛要忍不住開口說話,耳邊又浮現出純嬪臨走時的叮囑——什麼都不要說,把嘴閉上。

是了,他為陸想做了那麼多事,又是給陸想披狐裘,又是加門簾和燒炭火,還張羅著和陸想對弈,為的便是這一刻。

純嬪說了,他主動為陸想斟酒倒水,陸想肯定是不會喝的。

所以他就借著關心陸想的名義,做了那些讓帳篷裡升溫的事情,不管是對弈還是敘舊聊家常,在空氣乾燥的地方待久了,自然就會感覺到口渴。

他悻悻然的閉上了嘴,隻見陸想掂起隻剩半壺的茶壺,對著帳篷裡的小廝吩咐道:“把這壺裡的茶水倒掉,再煮一壺茶水來。”

這小廝是陸父身邊的人,陸想倒也不怕小廝在水裡動什麼手腳。

小廝手腳麻利,很快便將新的茶水煎煮好,替換上了壺裡的舊茶。

陸想仔細把杯子擦拭乾淨,這才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捧在手裡喝了兩口。

陸凱見他喝下那茶水,垂下的嘴角緩緩揚起一抹詭異的弧度。

虧得陸想這樣小心翼翼,卻怎麼也不會想到,他並沒有在酒水裡下藥,更沒有在茶壺和茶杯上做什麼手腳。

他聽了純嬪的話,將藥水倒在了茶餅上,而後均勻烘烤製乾。

那藥水無色無味,烘乾茶餅後,讓人根本察覺不出異樣。

有了這藥水加持,陸想必定會輸。

陸凱抬起腫脹的臉頰,笑眯眯道:“若是堂哥有空,不如再來一盤棋?”

就在他們兩人繼續對弈的時候,司徒聲早已坐在了大殿之中。

擂台現在還未打完,聽聞是出了點什麼岔子,還要再延遲一會兒才能開宴。

司徒聲來的早,這大殿上倒是還沒有什麼人。

他望著空蕩蕩的殿內,腦海中又回想起了陸想說過的那句話。

——阿聲,你是不是喜歡林瑟瑟?

喜歡嗎?

其實他也不知道。

他隻是知道,他並不討厭她。

他從小在軍營長大,原本就不怎麼喜歡親近女子,入宮之後,他更是對女子徹底失去了興趣。

被太上皇安插在他身邊的玉姬,曾經不止一次想要接近他,但每每玉姬一靠近他身邊,他便會心中生出抵觸之情,甚至胃裡翻江倒海,止不住的想要嘔吐。

他一度懷疑自己得了厭女症,直到那日,林瑟瑟進了溫室之中。

其實,若林瑟瑟沒有進宮,若她不喜歡孩子,又或者她不曾是皇帝的女人……也許,他會願意娶她吧?

司徒聲自嘲的輕笑了一聲。

他倒也是臉皮厚,一個閹人還想著過正常人的生活。

彆說是他沒想著娶她了,就算他真的願意,指不定林瑟瑟還不同意呢。

就他如今這個模樣,又怎麼配與她成婚?

哪怕皇帝不是什麼好東西,卻能給她想要的生活——生出一兩個子嗣,一個身體正常的夫君,以及後半生的穩定。

而他能給她什麼?

膽戰心驚的生活?無處不在的危機?還是隨時都可能喪命的險境?

算了吧,他沒事禍害人家做什麼。

司徒聲扯了扯唇角,緩緩摘下覆在臉上的麵具,失神的用指尖描繪著銅虎麵具的紋理。

有時候,這臉上的麵具帶的時間久了,他甚至已經忘掉了自己原來的樣貌。

笑是假的,哭也是假的,仿佛他人生中的一切都是假的。

活著好難,可他又不敢死。

他肩上還有他未完成的責任,背後還有一百多條枉死的冤魂,他得活著,哪怕隻剩下這殘破的軀殼,也必須要活著。

大殿上響起一道腳步聲,令怔愣的司徒聲緩緩回過神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陸想跟他說過的那番話,他支棱起耳朵,第一次耐下心性來,專注的聆聽著那背後傳來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有些輕淺,腳底踩在鞋子裡,發出微不可聞的嗒嗒聲。

司徒聲也不知怎地,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兄長。

他兄長一年四季都不愛穿羅襪,偏偏又喜歡穿大一碼的黑皂靴,每次走路時,因為鞋不合腳,腳底與鞋墊一摩擦,便會發出嗒嗒的聲音。

那聲音離他越來越遠,他忍不住回過頭去,下意識的出聲喚道:“司徒嵐——”

隻見那正要落座的燕王,怔愣的頓住動作,條件反射的應了一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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