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叩在她後頸上?的手?掌微微用力,逼迫她抬起下頜,直視他漆黑幽深的眸子:“你現在還敢說喜歡我麼??”
寒風凜冽打在她臉上,她的臉色由紅至白,被牽引著按在傷疤處的手?掌抖如篩糠。
見她似乎被驚嚇到,他眸中布滿嘲色,倏地鬆開了桎梏她的大掌,攥緊手?中的蘭草疾步向前走去。
“司徒聲——”
他背後傳來一聲不輕不重?的嗓音,這是她第一次沒有喚他哥哥,而直呼他的名字。
烏蘭河畔掛滿花燈,月光泄在波光粼粼的河麵上,映出他筆直的身影,那蕩在水紋中的一抹黑影,顯得那樣孤獨又冷清。
有一雙手?臂圈住他的後腰,她的臉頰緊貼在狐裘之上?,帶著些鼻音道:“就算世間萬人皆有這俗物,我卻也不喜歡那世間萬人。我所愛之人沒有這俗物,但我偏偏就喜歡他。”
“你問我還敢不敢再說喜歡你,那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喜歡你。”
“無論你的身份,我便是心悅於你。”
“若是風大聽不清楚,那我就多說幾遍,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她的嗓音戛然而止,一陣天旋地轉後,待她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他抗上?了肩頭。
他步伐穩重的朝著漆黑的林中走去,林瑟瑟倒掛在他肩上,磕磕巴巴的問道:“你要乾什麼??”
回答她的,是他加快的腳步。
待確定四周無人後,司徒聲解下身後的狐裘,將狐裘扔在草地上,才放下了林瑟瑟。
她被倒掛了許久,臉色微微有些充血,頰邊布著淡淡的紅暈,像是剛喝了兩斤白酒。
司徒聲將一根蘭草塞到她手?中,她神色怔愣的望著掌心中的蘭草:“哥哥……”
他打斷她欲言又?止的聲音:“你聽我說。”
“我司徒聲三歲習武,七歲騎射,十二歲隨父出征,連奪敵國三城。十九歲家破人亡,去勢入宮尋仇。”
“我此生殺伐果決,每一個抉擇皆是經過深思熟慮。所以進宮四年,我從未後悔過淨身之事,更未曾想過娶妻生子,過普通人的生活。”
“可遇到你後,我無時無刻不在思索,倘若當年我沒有選擇入宮,也?不是雙
手沾滿鮮血的奸佞宦官,是否就能牽住你的手?,也?光明磊落的道一句喜歡。”
冷白的月光映在他寒玉似的麵容上?,他低垂的眼眸中泛著淡淡的紅意:“我給不了你想要的一切,哪怕安穩的生活都是奢侈。倘若有一日你改變心意,想過正常人的生活,便將蘭草……”
他的嗓音微微哽噎,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將這句話補全:“便將蘭草歸還於我,我自會放你離開。”
這是他第一次向她表露心聲。
林瑟瑟從未想過,司徒聲身居高位,手?握重權,在晉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卻也會藏著這樣自卑又?怯懦的心思。
她一直以為他是因為不愛,才會對她那般冷淡。
“哥哥,送出去的東西,便沒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她抬手一推,伴隨著一聲輕響,他的脊背便與鋪在草地上的狐裘緊緊貼合。
林瑟瑟蔥白的指尖輕抵在他的手?腕上?,緩緩滑過指縫,與他十指相扣:“世人皆道禮尚往來,我也?沒有那俗物……哥哥要看?嗎?”
司徒聲喉結滾動,卻彆過泛紅的眼眸:“你會後悔的。”
她叩緊他骨節修長的手?指,一寸寸的探入溫池:“我不會。”
司徒聲壓抑了多日的情感?,終於在這一瞬間爆發,他像是掙脫鐵籠的困獸,肆意掠奪著深林中的獵物。
夜風吹過枝頭綠葉,響起簌簌的聲音,交纏的兩道身影映在地麵上,驚起一片飛鳥。
……
當天色微微亮起時,已經渾身虛脫的林瑟瑟,還是後悔了。
她高估了自己,更低估了司徒聲。
司徒聲將狐裘往她頸間攏了攏,望著她那副神色萎靡的模樣,嗓音略顯嘶啞:“還讓我看?嗎?”
林瑟瑟拚命的擺著手?:“不看?了,不看?了……”
他低低的輕笑一聲,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能站起來嗎?”
她抬了抬發軟的腿腳,猶豫道:“你扶我一把。”
司徒聲勾起唇角,將她打橫抱了起來:“今日他們要上?山燒香祈福,若你身子不適,便不要去了。”
林瑟瑟怎麼可能不去,太上皇讓她當眾殺了太後,最後的期限便是今日。
司徒嵐昨日特意叮囑過她,不要
將這救人的計劃告訴司徒聲。
倘若這時候司徒聲要摻和進來,引起了太上皇的警戒,依著太上皇的脾性,怕是要將歲山直接撕票。
見她神色怔愣,司徒聲便又?將那話重?複了一遍:“我會跟皇帝打招呼,你回去好好休息。”
林瑟瑟應了一聲,雙臂環住他的後頸,將臉頰貼在了他的胸口上。
來時他縱馬狂奔,回去時他卻刻意放慢了速度,一柱香就能走到的路程,愣是讓他騎著日行千裡的赤血馬,足足顛了半個時辰。
林瑟瑟依偎在他懷中小憩,待她醒來時,赤血馬剛好停在寺廟門口。
杏芽就守在普陀寺外,見到她的身影,連忙邁著碎步小跑上?前:“娘娘,您可算是回來了,昨日皇上?大發雷霆,在廂房裡等了您一夜……”
後麵的話,杏芽並沒有說出來,但林瑟瑟用腳趾頭也?能想到皇帝現在的心情了。
一國之母,死而複生,連個影子都沒冒一下,轉頭便又失蹤了一整夜,饒是皇帝再?能隱忍,也?難免會怒火滔天。
司徒聲翻身躍下,將她從馬背上?扶了下來:“我去見他,你回去休息。”
林瑟瑟的確沒時間應付皇帝,她得去收拾一下,換一套皇後穿的吉服。
再?過上?片刻,便該是上山為晉國百姓祈福的時辰了。
所幸她帶來的衣物,都放在了馬車上?,並未被昨日那場火燒毀。
林瑟瑟扯著他的衣袖晃了晃,嬌嗔道:“我去公主的房間裡補一覺,你不要離開寺廟,等我下午睡醒了,便過去找你。”
她眉眼慵懶,透著一絲說不出的嬌媚,那柔弱無骨的小手搖的他心神?亂顫,令他恨不得?將她就地正法。
司徒聲漆黑的眸色微沉,嗓音沾染上?嘶啞之意:“去吧。”
林瑟瑟房間燒沒了,總不能將就著在馬車裡梳妝更衣,她沒有多做思考,讓杏芽帶著吉服,與她一同?去了嬴非非的房中。
嬴非非並不知曉她詐死的計劃,昨日硬是哭暈了兩次。
此刻見到活生生的林瑟瑟,嬴非非卻是又紅了眼眶:“你還知道來看我?你這個見色忘友的女人!”
林瑟瑟遞上?絹帕,神?色略顯愧疚:“是我的錯,以後不會了,彆生
我氣了……”
嬴非非不會撒謊,司徒聲若是一問她什麼?,那保準就要露餡了,所以林瑟瑟沒敢把詐死的計劃告訴她。
雖然事後的第一時間,林瑟瑟讓杏芽把真相告訴了嬴非非,但當時她滿腦子都是司徒聲,也?沒顧得?上?去看一眼嬴非非,被嬴非非說成‘見色忘友’倒也?不虧。
林瑟瑟哄了好一會兒,才將嬴非非給安撫下來。
待她梳洗完畢,嬴非非正坐在一旁,神?色呆滯的望著地麵,連指甲深深陷進梳妝台的邊沿裡都毫不自知。
林瑟瑟挑了挑眉:“又?在想龍驤將軍?”
嬴非非被她的嗓音喚回神?智,猶豫片刻後,緩緩歎了一口長氣:“已經好幾日了,他還未給我來信。”
這一次,她倒是有些不知道怎麼安慰嬴非非了。
陸想是去打仗的,自然不會慢悠悠的在路上?耽擱,若是快馬加鞭從京城趕到邊關,約莫也?就是兩日左右的時間。
而陸想答應過嬴非非,一到邊關就會寫下報平安的信件,飛鴿傳書到京城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