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八十六個皇後(1 / 2)

沾滿鮮血的雁翎刀倏忽響起錚錚嗡鳴,呼嘯寒風襲過,死寂的保和殿內吹來陣陣血腥氣息。

幾乎是在刹那間,雁翎刀便再次架在太上皇頸間,他卻像是沒看到刀刃一般,輕描淡寫的笑道:“你和你爹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四年前的上元宴,司徒霍誤闖景陽宮暗室,親眼目睹他殺人煉蠱的一幕。

當時,司徒霍也像是司徒聲一般,拾起他扔在地上的長刀,架在了他的頸間。

他答應過贏妤,不會主動將所有真相告知司徒霍。

但司徒霍是自己闖進來的,真相也是司徒霍自己想要知道的,這算不得他違約。

贏妤的過去,贏嵐的身世,乃至司徒霍的出身,他毫無保留的將一切都道了出來。

即便是率兵打仗幾十餘年的鐵血將軍,也禁不住露出猶如雷劈的恍然之色。

司徒霍想要否定他的話,但他並不在意,反正他所說皆為事實?,不摻一絲虛假。

在長達一炷香的對峙過後,司徒霍倉惶離去,連夜攜贏妤和兩子回了姑蘇。

原本在他為贏嵐鋪好路之前,他是不準備滅掉司徒霍的,可現在司徒霍知道了真相,他就留不得司徒家了。

司徒霍和司徒聲跟嬴璫不同,嬴璫是太後和彆人生的野種,但這兩人皆是贏家血脈,對於贏嵐來說,他們已然成了一種致命的威脅。

司徒聲眸底泛起紅意,咬著牙一字一頓的低吼著,嗓音中隱隱帶著肅殺之意:“你到底什麼意思?”

仿佛越是看到司徒聲隱忍痛苦的模樣,太上皇心底便越是感到酣暢淋漓,他微微抬起下頜,露出一絲嘲弄的笑容:“晉武帝為了讓萬貴妃生的子嗣登上皇位,在寡人之前,於行宮彆苑中燒死了兩個皇子。”

“其中有一個皇子並未燒死,被萬貴妃隱瞞下來送回了娘家,而?司徒霍便是那幸存的皇子。”

這一段過往,林瑟瑟已經聽寶樂公主在普陀寺裡講過了。

她的心情早已平複下來,隻是心底仍留有疑惑。

太上皇是如何得知此事,又怎麼就能確定,司徒將軍就是當年幸存的皇子?

她心裡是這樣想的,也如此問了出來。

許是太上皇此刻

心情還?不錯,他耐著性子解釋道:“此事乃萬貴妃吞金之前,親口告知寡人。”

其實他並沒有想過殺萬貴妃,當年祺嬪在辛者?庫生下他後,晉武帝險些將他們母子賜死,是萬貴妃做主給了祺嬪名分,才讓他苟且偷生下來。

萬貴妃待他也算是有過救命之恩,而?晉武帝和太子都死了,晉國除了他再無繼承的人選,他沒必要多此一舉殺了她。

太子生性張揚,而?他沉默內斂。

雖然頂著一張太子的臉,但他也並沒有刻意隱瞞過什麼,言行?舉止皆是由著自己的性子來。

無人在意他性格大變,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因為晉武帝的駕崩,才一夜之間蛻變成長。

知子莫若母,他能瞞過贏妤和天下人,卻瞞不過萬貴妃。

在晉武帝入皇陵的那一日,萬貴妃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跟他徹底撕破了臉。

她說他不是太子,又說真正的太子已經死了。

萬貴妃情緒有些激動,她失態的抓住他的衣襟,用指甲狠狠撓他的下頜,似乎是想將太子的皮從他臉上摳下來。

他任她發泄怒火,待她哭鬨夠了,用手刀將她砍暈過去,命人送回了寢殿。

她說出來的話,根本沒人相信,畢竟她沒有任何證據。

他讓太醫對外宣稱,萬貴妃因晉武帝駕崩受了刺激,染上了治不好的癔症。

到此為止,他依舊沒有想過要殺她。

聽聞萬貴妃不吃不喝,他怕萬貴妃餓死了,贏妤又要傷心,便在夜裡去探望了萬貴妃。

他勸她好好活著,萬貴妃並不領情,還?告訴他,他偷來的江山,遲早有一天要物歸原主。

許是自知失言,不論他如何追問,她都咬死不再多說一句。

既然她明知‘三皇子’和太子都死了,卻依舊說出這種話,便代表晉武帝在外還?有其他子嗣。

他褪下了太子的臉,將自己的容貌露了出來,萬貴妃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死在水牢裡的人不是他。

不必多說,這個聰明的女人,便已經猜到了大致的經過。

他告訴萬貴妃,倘若她不說出實情,他就將太子的屍體挖出來,當著她的麵剁成肉餡,喂給野狗分食。

萬貴妃還?是妥協了,她知道他沒有在威脅她,他

說這話時很認真。

她為保全太子的屍體,隻得將火海救出皇子的事情如實?道來,但她並不清楚那皇子最後被送去了哪裡,想要找到那皇子,還?是要他自己來。

在他離開的當夜,萬貴妃便吞金自儘了。

他沒有逼她什麼,隻是跟她說,不論江山歸誰,他都會將贏妤困在身邊,永生永世,至死方休。

他保全了萬貴妃的體麵,對外宣告她是為先?帝殉情,又追封她為孝安太後,讓她有資格葬在先帝身旁。

至於那皇子,他廢了不少功夫才找到。

在他與之滴血認親,反複確定過司徒霍的血隻和他融合,與旁人不會融合後,他便準備處置了司徒霍。

誰料贏妤在這時候懷了身孕,緊接著又服毒自儘,弄得他措手不及。

他恨她絕情,寧死不願留下他的骨肉,看著她痛不欲生的模樣,突然改變了處置掉司徒霍的想法。

既然她想逃,他就讓她逃。

他要讓她在絕望中看到一抹光,當她沿著光要爬出深淵時,再親手熄滅她眼前的光,狠狠將她打回阿鼻地獄。

太上皇語氣未有起伏,說起過往也絲毫沒有顯露出半分愧疚之色,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殿內死寂如墳,他卻神情自若的抬起兩指,將架在頸間的刀刃彈開:“你父親殺不了寡人,你也一樣。”

雁翎刀倏地從指縫中滑落,司徒聲無力垂下的手臂抖如糠篩,他緊緊咬合的牙關,致使頸間凸起道道蜿蜒的青筋。

他泛著猩紅的眼眸,死盯著癱倒在地上的寶樂公主,仿佛想從她的眉眼之間,尋找出一絲不知情的迷惘或否定的決絕。

可是,什麼都沒有。

她隻是在哭,哭的悲痛欲絕。

原來她早已經知道這件事。

他竟沒有一刻這樣痛恨過自己的存在,到底為什麼,要讓他麵對這樣不堪的人世間。

他可以是臣子眼中無惡不作的奸佞之臣,也可以是百姓口中喪儘天良的閹狗宦官,隻要他能問心無愧,清清白白的站在林瑟瑟麵前。

可現在,他隻覺得自己肮臟汙穢。

他離那道穿透荊棘,照進他心底的光,隻差一點。

差一點,他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牙齒止不住打顫,他

彎腰拾起地上的雁翎刀,一步步朝著寶樂公主走去。

刀刃拖在地麵上,摩擦發出刺耳的嗡鳴聲,他嘴角似是在笑,卻又比哭還要難看。

司徒聲蹲在她身前,低聲喃喃道:“娘,我累了。”

她捂著布滿淚痕的臉頰,自顧自的沉浸在悲傷之中。

太上皇聽到這話,以為司徒聲要動手殺了寶樂公主,他疾步朝著司徒聲走去,朝著殿外怒吼一聲:“來人——”

司徒聲擦了擦她眼角的淚水:“娘,你好好活著,替我和爹活著。”

話音落下,他舉起手中的雁翎刀,帶起殿中一陣淩厲凜冽的寒風,精準的朝著自己的心臟貫穿而?去。

就在刀刃劈下的瞬間,有一雙手臂圈住了他的腰間,感?受到那滾燙的體溫,他身體僵硬如石,握住刀柄的指尖輕顫,下意識的頓住了動作。

“我收了哥哥的蘭草,便是哥哥的人。”

林瑟瑟緊貼著他的脊背,嗓音中帶著一抹堅定:“若哥哥想離開,便也帶我一個。”

“倘若這把?刀穿不透兩人,那就換一把?劍……”

她的聲音被儘數吞沒,他歇斯底裡的掠奪著,苦澀冰冷的淚水在舌尖打?轉,其中隱隱摻雜著一絲鐵鏽的血腥氣息。

他壓抑在心底的恐懼、煎熬、痛苦,似乎都在這一瞬間化為烏有。

原來,愛就是哪怕他沾滿鮮血,一身汙穢,隻要他回頭,她都一直在他身後。

當司徒聲平靜下來,寶樂公主已經被太上皇抱走了,而?殿外也湧入大批晉軍。

率兵的將軍是陸濤,他是陸凱的同胞哥哥。

陸濤原本是無名小卒,因在比武招親那日,他主動跳下擂台,讓陸想欠了他人情,所以陸想此次前去邊關擊退匈奴,便將他帶在了身側。

第一個在邊關城中,發現陸想不見的人,也是陸濤。

與其說陸想被匈奴掠走,倒不如說是陸濤為了功名利祿,將陸想出賣給了太上皇。

如今陸濤身後的晉軍,便是太上皇給予他的回報。

陸濤是從邊關趕回來的,他身後的晉軍足足有上萬人,陸父帶來的將士死的死,殘的殘,活下來的也早已精疲力儘。

就算司徒聲自己再能殺,也不可能帶著林瑟瑟突破出這重重包圍。

無須太上皇多言,陸濤已率著晉軍跪在地上:“微臣護駕來遲,請太上皇恕罪——”

一句護駕,便已是將保和殿內的屍體成堆,以及皇帝的死因,都歸功到了司徒聲身上。

太上皇將寶樂公主安置在他的座位上,他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疲乏:“將屍體清理掉,贏嵐準備登基。”

原本他想在翌日,給贏嵐舉行登基大典。

因為他答應過贏嵐,待贏嵐登基之後,再殺司徒聲。

雖然現在一切還?在他的掌控之中,但他總隱隱覺得哪裡有些不安。

為免夜長夢多,倒不如先?簡單舉行登基儀式,等殺了司徒聲之後,再補辦一個隆重的登基大典。

晉國的臣子死的死,殘的殘,仍留下的活口,為了各自的性命,也不得不屈服於太上皇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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