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 一群遠不如前輩的慫貨(1 / 2)

第486章一群遠不如前輩的慫貨

朱翊鈞的行為並沒有引起張居正的反對,張居正既沒有上奏疏勸仁恕,也沒有麵聖當麵勸諫,他很清楚大明皇帝在做什麼,卻沒有阻止,大道之行是很美好的一種夙願,但在實踐之中,為了達成目的,需要不擇手段。

萬物孤陽不生,獨陰不長,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這是張居正長期鬥爭的經驗。

萬曆十年三月二十三日,大明皇帝一如既往帶著皇後和長子到太傅家裡蹭飯,弄的張居正的全楚會館一片雞飛狗跳,熊廷弼對皇帝每月定時到訪慢慢變得習慣了起來,若非每次都有賞賜,熊廷弼懷疑陛下能把全楚會館吃窮,主要是皇帝出行的大尾巴,人實在是太多了。

“先生還沒有開始動筆寫階級論的第三卷嗎?”朱翊鈞在全楚會館的書房文昌閣內,找了半天,沒找到第三卷的手稿,要麼是沒寫,要麼是藏得太好。

張居正略感頭疼的說道:“真沒有了。”

書房被翻了個遍,素來以穩重著稱的陛下,在文昌閣總是像大鬨天宮的齊天大聖一樣,攪的天翻地覆。

第三卷,這次張居正真的沒寫,他已經得到了自然而然的推論,選擇了止步不前。

朱翊鈞搖頭說道:“不是白沒,王遴王巡撫算是迷途知返了,朕不是要給王巡撫找麻煩,這六萬頃當然是以白銀平價購入,當然,要是不肯接受朝廷平價購入,那朕隻能白沒了,清丈是國策,國策就是一切都要為清丈讓步,既然敢隱匿,就要做好挨罰的準備,否則人人都要和國策逆行,那朝廷威嚴何在?”

這就是朱翊鈞為何駁斥張居正的想法是不存在的問題。

鬆江學派魁首林輔成的書坊被人給堵了。

朱翊鈞思索了一番說道:“這是個不存在的問題,因為當前階段的過剩人丁,在下個階段就會成為必要人丁,而且最重要的是,即便是沒有發展到下一個階段,我們還可以通過開拓去解決這一問題。”

三月的春風正好,九折橋的樸樹吐了新芽,池邊的番薯已經頗為繁茂,朱翊鈞和張居正在文昌閣裡,討論著國朝機要之事,皇長子朱常治追著熊廷弼玩,熊廷弼那是心驚膽戰,這皇長子最喜歡水邊,尤其是喜歡讓熊廷弼射無尾箭打魚,每打到一條,朱常治都歡呼雀躍。

“對於個人,對於國朝都是如此,對於個人而言,日後收入預期增高,就可以承擔更多的負債,比如海事學堂的舟師,入學願意欠這六十銀束脩,因為他們知道日後,可以還得起。”

一群遠不如前輩勇敢的慫貨,這就是張元功對現在讀書人的評價。

這就是朱翊鈞所言平價的依據,有祖宗成法,抄作業解題就是這麼快。

朝廷要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而不是躲避。

“世界這麼大,總能容得下。”

吳元年,也就是洪武元年的前一年,鬆江府豪強、胡元官員錢鶴皋為首,糾眾三萬餘,抗交修城磚石、反對驗田、反對清丈,朱元璋派徐達前往鎮壓,徐達在橫瀝將錢鶴皋擊殺,而後以一貫鈔每畝或穀十七秤或銀一兩的價格,收豪強田畝。

朱翊鈞伸了個懶腰,即便是海瑞拿這些清流也沒有太好的辦法,送這些外室的勢要豪右們,並沒有在贈送的時候,提出明確的要求,主要就是為了結一個善緣,而後潛移默化的影響科臣,你說是官紳勾結,但人家沒有發生權錢交換,隻是贈送。

“那是,咱們大明這幫清流,忙著四處滅火呢。”朱翊鈞笑的陽光燦爛,這個標誌性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具有欺騙性,他伸出五根手指,用極為驚訝的語氣說道:“這真的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一個七品的監察禦史,居然養了五個外室,嘖嘖。”

“陛下聖明。”張居正最終認同了陛下對江西這六百萬畝田的平價購入,他相信江西地麵遮奢戶們可以理解,割肉總比掉腦袋強。

朱翊鈞頗為認真的說道:“先生,債務其實就是信心。”

“確實,土地茲事體大,牽一發而動全身,但清丈的國策是大道之行,不容有失。”朱翊鈞此舉執行上看是為了還田疏,但目的還是為了維護清丈的新政,不給足夠的懲戒,不讓這些隱匿大戶失去田產,那麼很快就會從個例上升到海量。

這四種共存一定會引發兩個核心問題,那便是土地問題以及世家大族在權力中占支配地位問題,幾乎所有朝代的社會和政治危機都是由這兩個核心問題引起的。

“分十年給付,每畝地均價一兩。”朱翊鈞平靜的說道,平價自然是按照洪武舊價來了,難道還指望朝廷市場價購入不成?平價就是擠了水分的價格,再吵鬨就以穀十七秤去計價,還吵鬨就給寶鈔。

循吏體係,是考成法之下的新的晉升體係,完全不同於過去的姑息裙帶,但凡是對自己有點信心,討個監當官乾起來再說,所以京堂留下來搖唇鼓舌的多為賤儒。

現在,卻完全反過來了,朱翊鈞內帑銀子多到花不完,看國帑周轉困難,準備借錢,張居正以定規反駁,防的還是皇帝因為私欲索求無度。

“諸位誰上前來,跟我聚談一二!”林輔成雙手背在身後,一副高手模樣,他林輔成當不了循吏,還吵不過這些賤儒嗎!林輔成最厲害的就是這一張嘴了。

這就是劃出了道,隻能吵,說不過也不能動粗。

國帑還能周轉的開,即便是加上江西這61.5萬銀的虧空,也能周轉,但皇帝拿國帑的錢,可是從來不會還的。

“能生願意生生下來養得活,這多是一件美事啊。”朱翊鈞由衷的說道。

張居正略有些為難的說道:“江南之田,惟徽州極貴,一畝價值二三十兩者,今亦不過五六兩而已,亦無買主。江西山多地狹,一畝地怎麼也要六兩五錢銀了,這筆錢從何而來?”

張居正神情複雜,他以為萬曆新政到一條鞭法,就可以宣告暫時結束了,再次進入一個螺旋上升的周期,結果卻是遙遙無期,這當然是個好事,但確實異常的忙碌。

張居正搖頭說道:“陛下這話說的鞭辟入裡,的確債務其實就是信心。國帑借內帑不得不還,可是內帑借國帑是有借無還,這個口子,還是不能開。”

“陛下錢是陛下的,國帑財用有虧,隻是暫時的,隻要綏遠馳道和礦業略有所成,虧空自消,不是問題,若是難以為繼,大司徒和少司徒也不是抹不開麵子的人,會去內帑討飯的。”

“哈哈哈!”

張居正對新政現在抱有警惕的態度,大明的發展越來越危險,尤其是對皇帝而言。

“國帑因為綏遠馳道和綏遠礦業,財用有虧,雖然大司徒和少司徒從未提及,但內帑還有存銀二百餘萬銀,可以暫時拆解國帑使用。”朱翊鈞說起了朝廷財政問題。

林輔成大聲的說道:“朝廷鑄的錢不夠用,是因為通寶裡有銅,跟你們一樣鑄鐵錢飛錢?賤錢害民啊,朝廷不讓你害民,反倒是朝廷的不是了?照你這麼說,百姓就該用賤錢?大明人理應擁有使用大錢的自由!”

張元功十分確信的說道:“我也看熱鬨。”

“陛下所言甚有道理。”張居正思考了片刻,還是選擇了認同陛下的想法,人口上限這個事,張居正認真盤算後,在當下開拓的大背景下,的確是個不存在的問題。

眼下正處於大航海時代,海外有著廣泛的領土,可以容納大明這些過剩的人口。

“萬曆八年進士,楊同善!”楊同善大聲的回答道。

林輔成道謝之後,直接挺直了腰身,舌戰群儒罷了,他又不是沒乾過,上次在太白樓,一打六十,他都沒輸。

這種思辨,在皇帝每一次到訪的時候,都會進行,這是君主和百官之首的直接溝通,朱翊鈞對這種思辨十分重視。

去年年末,大明大祭司英國公張溶薨逝,勳衛張元功作為長子,正在準備繼承英國公的爵位,此時張元功決不允許他的地盤發生打砸搶的惡事,否則繼承國公爵位出了問題,他張元功哭的地方都沒有。

老庫存銀這是大明的老本,萬曆三年起開始存銀,到萬曆十年,老庫一共存了七百二十萬銀幣,這是能不動就不動的戰略儲備金。

“陛下,臣還是對工兵團營持謹慎的態度。”張居正經過了長時間的思索,依舊沒能說服自己。

林輔成恍然大悟,笑著說道:“原來是楊同善啊,真的是久…不認識。”

林輔成太讓人失望了,向下滑落成為走狗的速度,比本地人還快,本地詩社書坊都跟朝廷鬥了十年了,還不是走狗,反倒是林輔成進京沒幾個月,就直接滑跪了。

這就是張居正反對工兵團營的原因,這種富有活力的集體生產的方式,會催生人口聚集,大明會有越來越多的城池變成百萬都會,到那時候,人口激增,就是大亂的開始。

王謙也是個樂子人,這麼好玩的樂子,怎麼能少了王謙呢?京堂的言官現在選擇了閉嘴,已經不敢攻訐王崇古了,那妖書,實在是太嚇人了。

順天府丞王一鶚表示,你們吵歸吵,但不能打砸搶,打砸搶一律按聚嘯作亂,打一百杖,打不死就流放綏遠。

士林學子圍堵光德書坊,大聲吵鬨,甚至準備衝進去,砸了這書坊,之所以沒有衝進去,是因為譙樓瞭望發現,五城兵馬司的都尉帶著校尉們、順天府丞帶著衙役們,不讓發生打砸之事。

大明現狀是:等級森嚴的儒家階級體係和大量白銀湧入後新的階級體係同時共存;小農經濟和商品經濟同時共存;勢要豪右、世家大族對權力占據支配地位和循吏體係同時共存;大明律和宗族自治同時共存;

鬆江府在短短十年內,由沿海的村落變成了現在的大都會,這個劇變的過程,算是給大明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觀察對象,快速的都市化導致了人口的劇烈增長,社會結構也會激烈變化,這讓張居正十分擔心。

因為在原來的曆史線裡,萬曆十年,萬曆皇帝以潞王大婚、皇長女誕生、聖母誕辰恭祝萬壽、皇妹壽陽公主朱堯娥婚禮製辦妝奩這四件事為理由,在三個月的時間內,從國帑取走了二百萬銀之多。

而正是這份鬆江府普查丁口詳冊,讓張居正看到了危機。

對於皇帝主動爆金幣的行為,張居正以自有定規反駁了,皇帝的錢還是自己留著花吧,大婚用假貨,還用了兩次,實在是有點過於寒磣了。

整個洪武三十年,魚鱗冊順利繪測,和這次的錢鶴皋的經驗有關,錢鶴皋用自己的人頭證明,朱元璋他真殺人。

“遠沒到這個地步,俸祿、邊軍軍餉還能照常足餉。”張居正對這個提議並不認同,他十分確信的說道:“國家內外帑藏供用自有定規,如金花、子粒貯之內庫,專供禦前之用,京邊錢糧貯之太倉,專備軍國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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